却说沈彻到了成都府,身为蜀地人的马元通怎么可能不来见见他凑个热闹。
这日早晨沈彻刚走进前头的大厅,就听见有人大嗓门儿地道:“哇,这个‘纪澄’好大哦,皮这么薄肯定水多。”
沈彻眉心一跳就要发火,却见马元通和一个陌生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坐在厅中,刚才说话的就是那个男孩儿。
沈彻一看就知道,那男孩儿怕就是马元通曾经说过的他收的徒弟严开。
沈彻多少还是得给马元通面子的,因而只和颜悦色地纠正道:“那是脐橙。”
马元通素来知道沈彻的毛病多,他也是个护短的:“我们蜀地人就是喊‘纪澄’的嘛。”
“那是你们喊错了,这是脐橙。”沈彻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容。
马元通当然不能当着自己徒弟的面认输:“我们就是喊‘纪澄’。”
沈彻朝马元通微笑着招招手。
马元通的肩膀不由得抖了抖,他师兄最会欺负人,每次他说服不了你的时候就会选择打服你。
马元通硬着头皮跟着沈彻进了后院的一间空屋子,严开偷偷地坐在旁边那间屋子的屋顶上,听着他师父痛苦的“哎哟”声,自己的肩膀也忍不住抖了抖。
马元通从那间空屋子出去以后,就再也不敢把脐橙喊作“纪澄”了,严开也乖觉地立即改了口。可怜他师父马神医,虽然脸上不见伤,可到晚上脱了衣裳,那真是惨不忍睹。严开一边给他师父揉药油,一边听他师父说他师伯的坏话,这越发坚定了严开要抛弃他师父跟着他师伯混的念头。
不过马元通就是个不记疼的人,第二天见着沈彻就又忍不住拿他开涮:“沈大人果然风流啊,听说才到成都府就纳了一位色艺双绝的美人,日日春宵。”
沈彻以“你很无聊”的眼神看着马元通。
马元通继续道:“你不是说你家里有只母老虎,连跟我们出去吃花酒都不敢吗?这会儿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地纳个美人啊?”说起这个马元通就生气,就沈彻最假了,娶了个媳妇也不咋的,成日里拿媳妇当借口,装得跟柳下惠似的,害得他都不好意思去喝花酒了,多无趣。
“你就不怕我去京城告诉你家母老虎?”马元通贼眉贼眼地觑着沈彻,意思是让他给点儿封口费。
“哦,原来大人府里的夫人是个母老虎啊?”一个清甜黏糯的女声在马元通的背后响起。
不用说,这正是纪澄了。
马元通闻声回头一看,直看得心神一荡,心想,我的乖乖,难怪沈彻连他家的母老虎都不怕了。
却说纪澄因为扮的是青楼女史,所以穿衣打扮上就不比平日的素净。身上穿了一袭泥金烟霞红的烟笼纱叠纱裙,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薄霞艳光里,眉心处绘了一朵嫣红的三瓣莲,头上戴着金累丝花冠,她甚少做这等明艳惊人的打扮,那嫣红色越发衬得她肤光如雪,肌凝如脂。
只是这却还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偏是她那模样天生就是精致里带着一丝少女的嫩弱,兼有天真妩媚,像空蒙山雨,晴光微露,让人只是看着,就能觉出眼前人的美妙。
只是马元通越看纪澄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也不怪马元通认不出纪澄来,先时他们在西突厥见过,但那时纪澄风尘仆仆又被烈阳灼晒,艳光不见,马元通还曾腹诽过沈彻的审美。再后来在九里院马元通替纪澄诊脉,她正昏睡不醒,脸颊都瘦得凹陷了,自然更无眼前的丽色。
如今纪澄和沈彻阴阳调和,有他曾经的玄元功相助,在她身上便犹如时光倒流一般,那肌肤的嫩弱娇妍俨然就是十四五岁时的光景,但因着毕竟已嫁为人妇,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妩媚,瞧着就仿佛十六七岁姑娘初嫁时的光景,最是矛盾、迷人的时候。
因此马元通虽然觉得纪澄眼熟,像是沈彻的那位夫人,可又觉得不太可能,眼前这姑娘瞧着可是太年轻了,沈彻那位夫人听说已经是二十好几了。
沈彻往马元通和纪澄中间一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才唤醒了失态的马元通。
纪澄巧笑嫣然地往前走了两步,挽住沈彻的手臂暗自狠掐,嘴上却娇滴滴地发嗲道:“大人,奴家好怕啊,你府里有只母老虎,奴家可不敢跟你回去了。”
沈彻不怕死地笑道:“别怕,本官回去就把她休了。”
马元通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认出这色艺双绝的佳人正是沈彻的夫人。人家两口子正当着他的面儿打情骂俏呢。
马元通心里对沈彻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难怪他师兄为了这么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还说他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看这光景可不就是那天仙下凡吗?偏偏人家还这么知情识趣,多新鲜啊。
马元通酸不溜丢地感叹了一句:“你们两个可真会玩儿。”
沈彻可没时间理会马元通,反而捉着纪澄问道:“你穿成这样是要出门?”
纪澄点了点头:“大人给了奴家那许多银子,奴家总要上街去四处看看,那银子花出去了才是自己的。”
纪澄这自然是说笑,她是约见了蜀地各大铺子的掌柜的议事,自己也有心去四处探察访看,寻找新的商机和想法。
“穿成这样出去?”沈彻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是啊,有什么不妥?”纪澄只做不懂地看看自己的衣裳。
沈彻拽着纪澄的手就往后面卧室去了。
却说这夫妻俩走后,那马元通的徒弟严开都还没回过神来,只愣愣地嗅着风中留下的幽香。
马元通一看严开的神情就知道坏了,这小子常年在山里长大,统共就没见过几个女人,这下可好了,一下山就见着了妖精,将来找媳妇可就有的磨了。这人的眼光被提高之后,就很难再降下去了。
这一整日严开都是晕晕乎乎的,少年人第一次知道了姑娘家的厉害。只是一个照面,就把他这个自认为的武林高手给打趴下了。
却说纪澄得以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她穿的是男装,眉毛被沈彻给她画成了大刀眉,显得十分别扭,肌肤也成了蜡黄色,都是沈彻的功劳。
不过纪澄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沈彻再次见到纪澄,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他峨眉山的祈福之行都已经结束了。
沈彻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这女人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居然敢消失半个月不见人影,越发不将他看在眼里了。
只是沈彻心里是想着要发火的,可一脚踹开门进了屋里见着纪澄,那一腔怒火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到底是舍不得,且也有些底气不足,万一把这位小祖宗给惹冒火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哟,这是谁啊,大半辈子没见面,都有些记不住了。”沈彻阴阳怪气地道。
纪澄正准备往净室去,她刚进门,沈彻后脚就跟了进来,那脸色黑得堪比煤炭,她如何能不知道沈彻心里不痛快。
“怎么就大半辈子了?这才不过半个月呢。”纪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