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想去祝贺萧桐从看守所出来, 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俞轻寒心情郁闷,一路上车开得飞快,横冲直撞回了俞家, 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好新来的园丁撞在枪口上,洒水时不小心洒了一点在俞轻寒的鞋上,俞轻寒一抬手打飞了他手上的水管, 怒骂:“你这是浇花还是浇我呢?没长眼睛啊?不想干趁早滚蛋!滚!”
刚好莫夕原也在花园角落的温室里修剪那几棵她精心栽种的玫瑰,听到俞轻寒的吵嚷, 赶紧放下剪刀走过去, 只见园丁黝黑的脸涨成红色,低着头任由俞轻寒教训,今天不知是谁惹了这祖宗, 发起火来简直没完,连莫夕原都看不下去了, 赶紧拉开俞轻寒打圆场, “好了小寒,这又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生这么大的气?”
“我教训我家的下人, 不用你管。”俞轻寒在气头上, 一把拂开莫夕原,“管家怎么做事的?招进来的这都是什么人?赶紧领了这个月的薪水滚, 别在我眼前晃得心烦!”
她说得越来越过分, 莫夕原也拉下脸来, 冷声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清朝都亡了多少年了?还有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人家不过领你家一份工资,做他分内的工作,是你自己硬撞到他的水管底下去的,你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怪别人?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上人谁是下人的道理,小寒,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变得这么仗势欺人了?”
莫夕原的母亲原先就是贫苦出身,从小教莫夕原众生平等,莫夕原受母亲教育深刻,最看不惯有人把别人分成三六九等,何况那人还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俞轻寒?她是真生气了,嘴角严肃地向下抿着,看向俞轻寒的目光凌厉,半晌都不说话。
俞轻寒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举动,竟然惹得莫夕原真的动怒,对待园丁的嚣张气焰顿时弱下去了,低着头缩着脖子站在莫夕原面前任她教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园丁被俞轻寒恐吓了一次,又被莫夕原吓了一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地站着,三个人大冬天站在花园里,一个人都没动,气氛诡异得很。
等莫夕原训够了,久久不再说话,俞轻寒才试探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她身边又挪了一步,小声地认错,“夕原,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错了。”说着眼皮悄悄抬起来一点,观察莫夕原的反应。
莫夕原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点,冷哼道:“你哪里有错,你是俞家的千金,是人上人,我们都是下人,不敢指责你的过错。”
“夕原……”俞轻寒苦着脸讨饶,“你别这样,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
“你是该跟我道歉么?”莫夕原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对对对,我该跟园丁大哥道歉。”俞轻寒二话不说给园丁鞠了一躬,“园丁大哥对不起,园丁大哥辛苦了,我刚才说话过分,请你原谅。”
“别、别……二小姐,这我可不敢当,当时是我把水洒在您身上的,您生气是应该,现在这样可就使不得了……”园丁诚惶诚恐,连退了好几步,开玩笑,让他受俞轻寒的鞠躬?这要让俞家的人知道了自己的饭碗可就不保了,俞家给的待遇不错,他可还想接着干几年呢。
莫夕原对园丁微笑道:“这位先生,刚才是小寒的不对,您别跟她计较,我再替她向您道个歉。您忙您的去吧,别耽误了工作。”
“哎、哎!谢谢莫小姐!”园丁如临大赦,赶紧捡起自己的工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了,边走边纳闷,这个莫小姐到底什么来头?看着挺随和的,没想到发起火来竟然连俞家二小姐也能镇住?啧啧,真不简单。
园丁溜之大吉,俞轻寒却溜不了,不仅溜不了,她还要好好地哄着莫夕原,把她哄高兴了,谁让她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
莫夕原看都不看俞轻寒,转身往回走,俞轻寒亦步亦趋跟着,一路上也不敢说话,直到回到温室花园,莫夕原在茶几前坐下,俞轻寒跟犯了错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扭扭捏捏低头站着,等候莫夕原的发落。
莫夕原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茶盖撇去浮沫,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俞轻寒一副乖宝宝的样儿,终于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想起自己该生气的,又咳嗽两声假做个严肃地表情来,朝自己对面那把椅子努努嘴,冷冷道,“坐吧。”
笑了,就代表不生气了,俞轻寒也松了口气,赶紧把椅子拉到莫夕原旁边,挨着莫夕原坐下,嬉皮笑脸地给她捏肩,“夕原,你不生气啦?”
“当然生气。小寒,你不该瞧不起别人。”
“好了夕原,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犯了,今天是特殊情况。”俞轻寒嘟囔,“谁让那小子人品不好,正好撞枪口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下次保证改正!”俞轻寒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跟莫夕原保证,就差当场给她敬礼了。
莫夕原看她认错态度还算真诚,气这才算全消了,倒了杯热茶放在俞轻寒冰凉的手心里,才道:“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俞轻寒喝着茶,若无其事道。
“还想瞒我?我从小看你长大的,你的什么我不知道?快说,今天怎么了?谁得罪你了?这么大气性。”
不提还好,一提俞轻寒的郁闷劲儿又上来了,捧着茶杯垂头丧气,“我失恋了。”
“你说什么?”莫夕原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大新闻,瞪圆了眼珠子,“你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快说,是哪家的男孩儿?多高?长得帅不帅?小寒,这你就不够意思了,谈恋爱这么大的事,居然瞒我瞒得这么紧。”
俞轻寒看莫夕原一脸兴致勃勃的八卦模样,有点无奈。
她是同性恋这事,她敢告诉全世界,却唯独不敢告诉莫夕原,她怕莫夕原嫌弃她,讨厌她,只好一点一点试探,一点一点接近莫夕原,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人圈住,先让她接受自己的性向,再让她接受自己。
俞轻寒眼珠子一转,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么?
于是她放下茶杯,眉头皱了起来,做出一脸哀伤隐忍的表情,大概萧桐的决然离开对她多少也有些打击,她做出这样的表情,心里竟然真的一阵酸楚,嘴里醇香的茶也变得苦涩不堪。
“不是男的。”俞轻寒捂着脸道,“她……我喜欢的人,她是个女人。”她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着莫夕原,两只眼睛里倒映的全是莫夕原,可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萧桐。
俞轻寒暗骂自己不专心,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还想着萧桐?趁着这个机会,跟莫夕原表明心意才是正经,她甩了甩头,企图把萧桐从她的脑海里甩出去。
这招果然奏效,她真的不再想萧桐,许是因为她甩头时的表情太痛苦,竟然让莫夕原心疼起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头。
俞轻寒暗喜,面上不敢表露,越发哀伤起来,“夕原,我不过是喜欢女人,这又怎么了?我也没伤害谁,他们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这话要让常林染听着,非得当场笑死不可。指指点点?谁嫌命长敢对俞轻寒指指点点?只怕当场要被俞轻寒弄死。
可是莫夕原听了,却心疼起来,俞轻寒虽然只比她小了半岁,但在她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俞轻寒的嫂子的,俗话说长嫂如母,俞轻寒的母亲又去世得早,莫夕原从前对俞轻寒照顾惯了,没想到俞轻寒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样受人非议,气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差点都掉下来,她搂着俞轻寒的肩膀,语气有些哽咽,“那个女生是因为顶不住外界压力和你分手的?”
俞轻寒靠在莫夕原肩头,双手抱着她的腰,心里都乐开了花了,哪里还有心思回答莫夕原,只朝莫夕原肩窝里蹭了蹭。
这个动作在莫夕原看来就是默认了,她抚摸着俞轻寒的头发,不忍再揭俞轻寒的伤疤,言语说不出的缓慢轻柔,“没关系,小寒,你还有你哥,还有我,外头那些人,嘴长在他们身上,只管去说,咱们不听不看就行,犯不着为他们的闲言碎语伤心。”
“夕原,你不觉得我恶心么?”
“什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