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酒楼,店小二恭敬地迎来四名儒袍男子,此四人气度宏越,仪表堂堂,正是当初参与秦家选婿的四名文判——齐桓,沈石元,李攀龙,岳东海。
小儿将四人引到二楼雅阁,只见门外已有一名清俊男子在外相迎:“四位大人,宋王殿下已经恭候多时,请!”
岳东海还礼笑道:“上届文状元相迎,岂想折我们这群老头子的寿。”
沈石元也笑道:“齐兄说得甚是,沈某还想多活几年哩,高大人便不要再难为我们这些老头子了!”
高鸿行了个晚辈礼仪,毕恭毕敬地道:“四位大人皆是当世文豪,凌云迎接诸位前辈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攀龙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笑道:“年纪轻轻,便如此沉稳谦逊,果真是大器之才也!”
齐桓曾是成渊之的至交,对高鸿甚为熟悉,也没有太多的客套话,只是关切地问道:“凌云,前些日子你前往丰郡安抚灾民,一切可还顺利?”
高鸿还礼道:“多谢齐大人关心,凌云有赖皇上天威庇护,赈灾之事顺利完成,灾民也得到进一步妥善安置。”
齐桓欣慰地道:“好,有你这样的学生,程阁老泉下定然含笑开怀!”
高鸿不亢不卑地道:“多谢齐大人赞赏,宋王殿下已在里边恭候多时,诸位请!”
高鸿将四人迎入雅阁内,只见两名男子正襟危坐,一者王袍华服,一者紫雅儒衣,正是宋王与靳紫衣。
高鸿行礼道:“殿下,靳院主,四位大人来了。”
宋王与靳紫衣起身相迎,命人看茶上座,美酒菜肴纷纷捧上。
宋王举杯道:“文科举竟将开始,届时还得辛苦四位考官大人。”
四人忙举杯回敬宋王,说着一切皆是分内之事。
宋王正容道:“此番科举乃朝廷选拔人才之契机,父皇对此十分重视,四位大人还得多费些心神。”
沈石元说道:“微臣定然不负皇上重托,还请殿下安心。”
宋王笑道:“沈大人也是我大恒之老臣子,这些年矜矜业业为国为民,操劳不少呀!如今又得为科举烦心,小王看着实在心疼,这儿有株千年人参,还请大人笑纳,好好进补身子。”
说罢命人捧上一个木盒,掀开盖子,淡淡清香飘散而出,便是闻上一闻也倍感舒爽。
沈石元受宠若惊地道:“殿下,如此重礼老夫万万受不起!”
说罢便将木盒推了回去,谁料宋王却又亲自塞到他手中:“沈大人,这只是小王的一些心意,毕竟小王年纪尚浅,又是首度主持科举此等大事,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届时还得仰仗沈大人。”
沈石元推辞再三,也挡宋王盛情,唯有收下人参。
之后,宋王又给其他三人奉上礼物。
齐桓接到的是一尊白玉麒麟,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蹙眉问道:“无功不受禄,殿下如此客气,老夫实在坐立难安啊!”
其他三人也是在朝堂滚打多年的老臣子,对宋王这般殷勤都提了醒,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涉入这场皇储之争。
“其实小王是有事想请四位大人帮忙,这点小玩意权当见面礼了!”
宋王笑吟吟地道,立即使得四人打了个机灵,纷纷警惕地望着他。
宋王从怀里掏出一轴卷宗,说道:“这是小王写的一些东西,本想呈递给父皇的,但又怕写的不好,诸位大人皆是当朝文豪,所以想请诸位大人替小王润色润色。”
接过卷宗,展开细阅,四人脸色倏然一阵凝重,岳东海率先回过神来,抽了一口冷气道:“殿下这份奏章已经毫无瑕疵,老夫无话可说,皇上看后定然龙心大悦!”
原来宋王所书写的乃是针对大恒当今官员体系弊端进行的改良,如今大恒国力已是到达开国以来之巅峰,无论军政,还是民生皆有了很大改善,但随着国力的强盛,许多弊病也渐渐展露出来,其中一条便是官员体系的庞大和臃肿,官员之中有不少滥竽充数之辈,更甚者仗着家族背景领俸禄而不管事,可谓是在其位不谋其事。
宋王便要请示皇甫武吉,将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官员给裁掉,先从帝都开始,一级一级往下实施,重整朝风。
四人看过后,皆是啧啧称赞,唏嘘不已,毕竟这裁减官员所牵扯面极为广泛,若无相当的手腕和魄力,常人是不敢轻易为之,这四人皆是两袖清风的廉洁之人,对于此等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是极为赞赏,对宋王的态度也大大改观,无形中增进了双方的好感。
酒过三巡,四人便朝宋王告辞,宋王亲自将四人送出门外后,转头对靳紫衣笑道:“院主真是好算计,这四个老家伙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院主的五指山。”
靳紫衣笑道:“这四个老鬼乃是儒门清流一派,自诩廉洁端正,普通的送礼物、卖人情是无法打动他们的,唯有做些利国利民之事,才能迎合他们胃口。”
高鸿问道:“殿下,这个裁减官员实在是惊世骇俗,毕竟朝中大小官员都是来历不小,其背后关系错综复杂,这份奏章会不会引来各大世家的不满?”
宋王笑道:“凌云多虑了,这个裁减官员对只是针对那些吃白饭的闲人而已,你想这些闲人能担任什么重要职位,充其量不过是在清水衙门混饭吃罢了。所以这些门阀来说并未损失根本,那些重要的岗位依旧还在他们手中,更何况,本王这做法比起我那皇兄可温和多了,所以这份奏章定然会受到各方门阀的赞同!”高鸿微微一愣,又道:“凌云愚钝,还望殿下明示。”
宋王说道:“曾有探子回报,齐王准备向父皇呈递一份奏章,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一点——分田削藩!到时候我与他的奏章都递上去,朝下的官员会赞同谁的?”
高鸿恍然大悟道:“两害全量,取其轻!殿下这份奏章在平日里恐怕也是难以实行,但有了齐王那份更为削藩奏章,这些门阀定当全力反对齐王,改为支持殿下,这一招当真妙着!”
宋王道:“然也!文科武举虽然是父皇给我们的一次考验,但在政事上,本王也不可落后。”
靳紫衣笑道:“不可否认齐王乃是大器之人,他所提出的政见也是从根本上解决弊端,但他之手法过于强烈,只会惹怒这些门阀,从而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昨夜,殿下也与各大阀主会过面,他们都愿意损失一些无关紧要的官位来支持殿下的决策。只要奏章呈递上去,一个皇子被群臣反对,而另一个皇子却受各方支持,如此一来,高下立判!”
宋王笑道:“若无院主背后指点,小王又怎能写出这份奏章呢,所以还得多谢院主!”
原来宋王在接到线报后,得知齐王准备呈递一份关于军政改良的奏章,齐王从军回来后便没有提起过任何军改的政见,如今要在这个紧要关口提出,宋王立即留了个心眼,心知这份奏章分量不小,第一它是齐王多年军旅生涯的感悟和总结,第二更是齐王深思熟虑的结晶,一旦提出便会引起轩然大波,很可能决定皇位的归属。
宋王自知不能坐以待毙,立即请来靳紫衣密议,靳紫衣有派人暗中查探,终于搞来了一些消息,靳紫衣仔细分析后,决定让宋王也提出一份改良官员体系的奏章,然后在夜会各大阀主,请求众人支持。
利害权衡之下,众阀主决定牺牲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人来推行宋王的政见,全力抵制齐王那份奏章,要把这个敢动他们根基的齐王给打压下去,由宋王继承皇位。
之后,靳紫衣更让宋王以请教的名义将奏章粗稿给齐桓的四人观看,藉此拉近双方的距离,毕竟这四人乃是文科主审官,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对于宋王主持文科举有百利而无一害。
宋王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靳院主这份大恩,小王铭记五内。现在也该是时候朝见父皇了,小王便就此别过!”
靳紫衣知道如今科举临近,朝堂也加紧动作,除了早朝之外,从今天开始皇甫武吉还多加了一个“晚朝”,早朝之后让官员们休息一个下午,然后黄昏时刻再加一朝,直到戌亥交接方能退朝。
宋王按时进入皇宫正殿,与文武百官静候皇帝上朝,他目光朝齐王瞥去,见这个兄长手中正握着一本镶金奏章,心里不禁一阵暗笑。
夜色虽然深沉,但正殿内蜡烛通明,将整个殿堂映照得犹如白昼,忽然一声高昂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纷纷跪倒高呼皇上万岁,声浪之中,黄袍帝者龙行虎步,走上高台,端坐龙椅,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皇甫武吉淡淡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谢礼起身,分列文武左右,宋王站在文官一排,而齐王则列于武官一侧,除此之外,武官一列尚有龙辉、白翎羽、铁如山、仇白飞等将领,文官方面则有崔远志、崔煊毅,裴国栋、高鸿以及齐桓等文豪大臣。
皇甫武吉朝武将一侧扫了一眼,笑道:“此番武举,劳驾铁老将军和仇将军不辞千里赶入京师,两位辛苦了!”
两人应了一声多谢皇上关心,末将不累。
皇甫武吉又道:“白将军,临夏山一役,你当机立断,挺身而出,勇退魔界大军,着实是我大恒将才。”
白翎羽不失礼节地道:“临危受命,乃军人天职,末将只是尽本分之事!”
皇甫武吉甚是满意,笑道:“白将军过谦了,朕从不亏待有功之人,稍后自有赏赐于你。”
说罢又温和地朝龙辉说道:“龙卿,你身子可好些了?”
面对皇甫武吉的嘘寒问暖,龙辉落落大方地答话:“托皇上洪福,微臣身子好了许多。”
正事要紧,皇甫武吉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科举之上,让齐王和宋王分别汇报文科武举的筹备状况,两王将筹备的过程一一叙述,皇甫武吉不住颔首点头,似乎甚是满意。
皇甫武吉又道:“此番科举乃是为我大恒挑选可有人才,除了文采武功外,朕还要再增设一个项目,那便是问策从中选出能够真正担任朝廷大事的人才!”
现场忽然一阵气凝,氛围顿时沉重了不少。
“大恒立国以来,虽有不凡成就,但遗留的弊端也有不少,朕便先考考诸位卿家,对此这种种弊端,诸位该如何应对。”
皇甫武吉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到齐王和宋王身上,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宋王正犹豫要不要先呈递奏章,毕竟若等齐王将奏章递出去后便会引来各大门阀的口伐笔诛,到时候场面定当失控,这个时候呈递奏章就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嫌疑,但若此刻递上去,会不会有些沉不住气呢?这时,裴国栋朝宋王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此刻将奏章递上去,等会各大阀主准备一起反对齐王的政见,无论是多么独到和有利的建议,只要敢动门阀的利益,那便等同与天下豪门作对。
“父皇,儿臣昨夜写了一份奏章,还请父皇过目!”
宋王将奏章呈递上去,由内侍捧到皇甫武吉玉案之上。
皇甫武吉打开细阅一遍,微微点头道:“政见甚是中肯,将我大恒官员体系的弊端说的一清二楚。”
说罢示意内侍将奏章向众大臣大声宣读,读完之后,皇甫武吉问道:“诸位卿家对此有何意见,不妨直言!”
裴国栋说道:“皇上明鉴,微臣觉得宋王殿下这番提议十分好,正是改善我大恒官僚弊端之良策!”
皇甫武吉倒也觉得有几分意外,毕竟这个裁减官员正好将裴家牵扯其中,想不到这个老臣子居然会第一个赞同。
裴氏一族乃是门阀翘楚,既然裴国栋都挺身赞同,其他门阀立即纷纷应和,皆支持宋王新政。
皇甫武吉脸上泛起一丝欣慰笑意,目光朝齐王投去。
齐王会意,将奏章奉上,皇甫武吉细阅片刻,脸上顿时涌起惊喜色彩,拍案叫绝道:“好啊,铮儿你这军改真是别出心裁,而且不单纯是军改,更把全国各地郡县给盘活了,妙哉,妙贼!”
说罢竟亲自将奏章念出——养强军裁赘兵、屯田筑堤、建信使营,唯独没有分田削藩!念完奏章,群臣无声,满场寂肃,针落可闻。
这种种建议堪称奇思妙想,但却有能完美地解决大恒此刻的弊端,最绝的还是那个筑堤和信使营的提议,前者有效地解决南疆群夷作乱的隐患,后者更是削减军费,盘活大恒财政。
皇甫武吉问道:“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朝上的各大官员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窥,齐王的三大军改不但没有触及他们的利益,而且还对他们门阀大有好处,毕竟每年的巨额军费都要分摊到这些大门阀头上。
如此一来,宋王的裁员政策便是损及门阀利益,不少阀主是跟随裴国栋行事的,如今个个都悔青肠子了,暗自骂自己糊涂,为何跟风支持这个什么削减官员的提议,心中暗骂宋王和裴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