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娘子和鬼白都松了口气,抱着这么多东西,怎么都有些被捉贼带赃的意思,侯爷能放过他们,自然是最好了。
只是回身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水娘子忍不住多看了夫人和侯爷一眼。
很久以前,才刚开始跟着夫人做雪花膏的时候,她好奇问过。在陌玉侯府,为什么还会要她出来做生意?
那时候夫人说:“没有人可以倚仗,就只能倚仗自己。我总不能因着嫁了个有钱男人就觉得一辈子衣食无忧了。钱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水娘子当时听着这些话还是很震惊的,彼时季曼的眼里也没有什么感情,让她觉得像一座庙里的观音菩萨,知晓大智慧,又冰冷无情。
可是现在看着,那两人慢慢走出去,从前堂穿过,往回廊处走。没有牵手也没有拥抱,并肩而行,夫人侧头看着侯爷说话的时候,侧脸却温柔得像是凡尘中人了。
她还以为夫人那样手段果决又聪慧的女子,是不会动什么感情的呢。
“水娘子这边请。”鬼白轻咳两声道:“在下领水娘子去客房休息。”
“有劳。”水娘子回过神来,微笑点头。
门口已经准备好带客的家丁傻在原地,就看着侯爷身边当红的侍从大人亲自领着客人往后院走,背在身后的手还一个劲朝他打着手势。
识趣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来送。
家丁嘴角抽了抽,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睡觉。
水娘子在府里住了小半个月,季曼重新替她开了个胭脂铺,又替她将京城里还在的一些亲戚给安排了。
“是我当初连累你了。”季曼叹息道:“要不是账本从我这里被人拿去,也不至于你经营那么久的铺子就那么没了。”
水娘子微微一笑:“夫人也说反了。没有夫人,哪有我后来的荣光。现在不都已经好好的了么?还是要感谢夫人。”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不会觉得别人该给她多少,却总是记得别人给过她多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季曼笑了笑,她没看错人。
来这里这样久,唯一看错的应该就只有一个苜蓿,因为是来这里看见的第一个人,又是贴身的丫鬟,所以不曾有过什么防备。没想到最开始是被她出卖,到最后还是被她卖了个彻底。
那场大难之后她才有时间回想,苜蓿死前就暗示过不会让她安生,那些个账本和背后雪花膏的事情,大概都是她捅给齐思菱的,以至于齐思菱在最后的关头,用账本将聂家给推向了断头台。
她没必要跟个死人计较,只是白瞎了她一双火眼金睛,败在了一个丫鬟身上,亏得她还阳奉阴违帮了他们一回。
不值当啊不值当,还害得水娘子这么多年受这么多苦难。
“有件事还想问夫人。”水娘子突然想起来,看着季曼问:“原先您让我埋的东西,还用得着么?”
季曼一愣。
很久以前钱挣得够多的时候,她让水娘子找个地方埋了一箱金子,想着万一回不去了,那就找法子逃走,抱着那一箱子金子也足够她渡过余生。那是她保底的钱,也是她最后一条退路。
不过如今…
“就放在那里吧。”季曼叹息一声,无奈地道:“我原先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现在有一个人站在我旁边与我共进退,倒是没有那么担心退路的问题了。真是世事无常,原先最不相信的,现在却是我最依赖的。”
最不相信的东西?水娘子愣了愣,夫人最不相信什么呢?记忆里她好像说过一句:
“世上最不能信的东西,一是商人的话,二是男人的心。”
那她现在最依赖的……水娘子陷入了沉思。
“还没说完?”门口站过来一个人,湖色绣银龙的袍子,尊贵无双,却又显得半点架子都没有,一手抱着孩子,有些不悦地看着里头道:“不是说了今天要带桑榆出去散步?”
季曼回神,看了一眼天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啊呀,我忘记时辰了。便说到这里吧,先出去散步。”
水娘子眨眨眼,门口的侯爷腰上吊着一个小女娃儿,咿咿呀呀地兴奋地叫着,一根绳子套在陌玉侯的脖子上,圈着小女孩儿的腰,任她在他身上四处乱爬。
已经有女儿了啊。水娘子摸摸自己眼角的细纹。时光也真是过得快,她好像也该找个人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