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宜靠在车壁上,哭的不可自制,把旁边的子邈几乎吓死,凑过来抱着她道歉。
锦宜忙笑着安抚他,眼里的泪却像是外头的雨一样任性。
子邈为她所感,又怕又愧,也随之大哭。
身心俱疲,大概又是因为痛哭了一场发泄过了,锦宜抱着子邈,闭着眼睛困顿地睡了一觉。
回到府中,锦宜换了衣裳,又重新洗过了头脸,便去见桓素舸。
嬷嬷早就把今日在朱府以及学塾的事同桓素舸禀明了,锦宜拜过落座,桓素舸又略问几句朱府的事,锦宜只说茂王殿下喝醉了,并未多说别的。
桓素舸打量锦宜的眼睛道:“眼睛是怎么了,竟肿的这样厉害?是因为茂王殿下?”
锦宜忙道:“不是,是不小心被雨水迷了,揉的。”
桓素舸笑了笑:“这位殿下才回京来,年纪又小,再加上吃了两杯酒,难免举止有些失当,算了,横竖并未吃亏就好。”
锦宜答了声“是”。
桓素舸又道:“听嬷嬷说子邈在学堂里惹了事?”
先前锦宜虽怒不可遏,但又生怕桓素舸会惩戒子邈,就忙道:“我方才去看过,事情已经平了,只是……失手伤了人……”
桓素舸点点头道:“小孩子爱玩闹,有个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何况我听说八纪也在那儿,我觉着,子邈的性子不像是会主动招惹人的,总不成是八纪惹出的祸头吧?”
锦宜虽明白嬷嬷会把八纪在场之事告诉桓素舸,但却想不到桓素舸这样快猜到其中关键。
她面有难色,桓素舸哼了声:“你也不用替他隐瞒,我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么?我听说他最近总喜欢找子邈玩耍,可要留心,别让他把子邈带坏了。”
锦宜想到八纪哀求自己的样子,本能地想为他说两句话,但心想到今日毕竟差点儿闹出人命,于是就只低头称是。
傍晚雪松回来,桓素舸同他说了今日之事。
本来是子邈差点闹出人命,桓素舸只轻描淡写说:“孩子们玩闹,彼此都打伤了,幸而已经无碍。”
雪松听是寻常打闹,就也没放在心上。
桓素舸又道:“倒是有一件正经大事要跟爷商议。”
雪松便问何事,桓素舸道:“如今旨意已下,下一步自然就是下定送聘之类的,这些不必咱们操心,咱们要想的,是如何准备锦宜的嫁妆。”
“聘礼”,“嫁妆”这些词,像是小刀子一样刺过来,雪松呆若木鸡,回头看桓素舸:“是呀,我怎么几乎忘了?”
桓素舸笑道:“无妨,这些内事,我替老爷想着就是了。”
雪松道:“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夫人虽然足智多谋,但是,但是这家里……”
雪松面红耳赤,有些说不下去。
他如今虽升了郎中,但俸禄只比先前要多几十文,之前因为跟桓府的关系,招来了许多想要跟他结交之士,倒是送了不少东西给郦府,但雪松又不是那等贪财的蠹虫,主张有来有往,所以一来二去,也没剩下什么东西。
倒是在锦宜及笄的那天,那些来客们送了好些钗环首饰并衣物等女孩儿家用的东西,还好端端搁着呢。
但是正经的嫁妆……却着实叫人头疼。
上次娶桓素舸,是桓府送了那十八箱子的珍宝重器,都给雪松当作聘礼还了回去。姜氏去的早,她原本出身小户,嫁过来虽也带了些嫁妆,因为要养家,早也都用光了。
因此这回,着实山穷水尽。
桓素舸早知其意,笑道:“老爷不必着急,不是还有我呢?我虽不是锦宜的生身母亲,却是她的继母,这件事自在我的身上。”
“夫人的意思是?”
桓素舸身上散发圣光:“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世也用不了的嫁妆,就给锦宜一些足够了。”
雪松大为震惊,他一则感激,一则愧疚,仰视小夫人道:“不不不,怎么能这样,又要动用夫人的东西。”
桓素舸道:“不然呢,你当父亲的,眼睁睁看着女孩儿光着身子过去?我们那府里的人,一个个眼毒的很,我可不舍的锦宜在那里被人指点受委屈。”
雪松一把抱住桓素舸:“夫人……”
先前因为桓素舸明说了不想生孩子,对雪松而言的确是受了些打击,再加上那几天被桓素舸赶到了书房里住,雪松自然有些难受,此后再看桓素舸,心里就像是隔着一层。
但现在,因越发见识了小夫人的善解人意,开明见识,雪松感激之极,先前那点儿夫妻间的小小隔阂,也因此而消失无踪了。
桓素舸被他抱住,身体一阵酥麻,忍不住低低喘息了数声,雪松嗅着她身上香气,在她颈间亲了两下,道:“下个月部里大概有外派的差使,不知会不会轮到我……”
桓素舸道:“得去几天?”
雪松道:“少也得一个月,多就不知道了。”
桓素舸愣了愣,然后探臂抱住雪松,呢喃道:“我可舍不得……”
雪松就势将她抱着,往后缓缓地跌入帐内。
***
此后,雪松果然出了一趟外差。
一直到八月下旬才回,回来后,部里给了他两日的休假。
雪松在家整休休息,闲着无事便跟儿女们说了许多关于南边的见闻。
因为近了汛期,南边有些堤坝又因年久失修,产生了很多险情。有一次雪松去视察,正赶上上游下水,呼啦啦就把一座六孔桥给冲垮了,河水漫溢,几乎把河道上的人都卷进去。
当时自然是险象环生,也把雪松等一行人吓得不轻,但雪松给孩子们讲的时候却全无紧张之意,只当做了一件历险有趣之事。
锦宜听得期间便一直揪着心,好不容易听雪松说完,便说:“爹,以前你都不怎么出差,为何近来升了官,这些差使反而多了?”
雪松道:“正是因为升了官,所以肩头上担子要更重些。”
锦宜低头说:“那还不如不升呢,也没有这样危险。”
雪松笑她孩子气:“虽然当时怕的要命,不过回头想想还是有些意思的,总比之前在部里整日的鸭行鹅步、无所事事要好。”
锦宜努着嘴道:“那至少不会遇到大水冲桥,再说,现在都娶了夫人了,还整天出外差,像什么话?”
雪松若有所思地一怔,抬头打量锦宜。
平日里整天在家厮守,看不出来,如今他出去两个多月,回家后看着锦宜,子远,子邈,竟惊觉三个都长了好些。
尤其是锦宜,正是小荷亭亭,初绽芳华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不像是之前一样劳心劳力了,也许是因为……桓素舸的教导,比之先前竟又出落了好些。
原本还仿佛是个闲不住长不大的毛丫头,但现在,不管是容貌气质,都有些闺中少女的曼丽雅致,美而脱俗。
雪松自诩并不是“敝帚自珍”,而是打心里觉着,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出落了些……但这样好看出色,却又让雪松心里有些惶惶然。
自古但凡跟“绝色”挂上钩的,好像没什么好词儿,比如红颜祸水,天妒……
雪松正在胡思乱想,可突然间这种惶然却烟消云散了,原来雪松终于想起锦宜的终身已经有归。
眼前清晰地浮现桓玹的容貌,雪松心想:“我可真是杞人忧天,如果是桓辅国……又是亲上加亲,他自然是能够好好照料锦宜的。”
世事就是这般巧合,雪松心里才想到了桓玹,外间小厮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老爷,辅国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