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玹离了叶铮的书房,外间老叶接着,一边陪着说话,一边引他去见锦宜。
到了客房,入内却见子邈窝在锦宜怀里,八纪则坐在旁边,三个人不知道正说什么。
原来先前子邈已经醒了,见锦宜在面前,如梦似幻,百般焦急,又抱头大哭了一阵,才都好了。
此刻正拥抱着,喃喃地说些离开后的话等。
老叶见是如此,料这里没自己的事,就悄悄退了出去。
那边锦宜转头看见桓玹来到,就站起身来。
八纪早迎了过来:“三叔,那老头……那老先生为难你了没有?”
桓玹低头瞧了他一眼,抬手在他头顶上摸了一把。
八纪年纪虽不大,但心思却比一般大人都要机敏,桓玹也曾想过该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毕竟就算不说,只怕他自个儿也有所察觉。
譬如先前领他进宫的时候,他就曾追问桓玹皇帝好端端地怎么要见他之类。
而跟明帝相见……皇帝虽然算是个城府深沉界的高手,可耐不住八纪也是个无孔不入的精细鬼,一大一小两强相遇,很难判断谁技高一筹。
八纪又是听说过霍羽的事的,先前老叶那一句“看他像谁”,他心里只怕更加疑云重重了。
桓玹叮嘱:“你在这里守着子邈……不可乱走,现在我有几句话要跟你姑姑说,待会儿再跟你说话。”
八纪见他看自己的眼神跟往日似乎不同,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竟有些莫名惊惧,乖乖答应:“那好吧。”
他回头看向锦宜,又一本正经道:“姑姑,我跟子邈在这里等你,你快跟三叔去吧,有什么话大家说开了就好了啊。”
子邈也跟着频频点头。
锦宜把子邈抱了一把,又也跟着摸了摸八纪的头,这才往外去了。
***
两个人出了这间客房,桓玹带门的时候,锦宜就听见里头八纪对子邈说道:“你不用担心了,三叔一定会劝姑姑回心转意的,何况咱们都来了,若姑姑不肯回去,咱们也不走了,就跟她住在这里就好了。”
子邈道:“那是不是也要把小平儿也抱来?还有哥哥……”
门扇掩起,桓玹看锦宜一眼,将心绪稳了一稳,问道:“你在这儿,是住在哪里的?”
锦宜想了想,便带着他又往后而行。
桓玹且走且打量,见白墙翠瓦,铺地的青砖间还生着浓绿色的苔痕,有些白墙根儿上,也因为过于潮湿,而洇出了斑驳的痕迹。
桓玹问:“你从来没到过南边儿,在这儿住的可习惯?”
锦宜垂头说道:“先生跟伯伯、王叔都很照料我。”
这岛上人口稀少,又多是淳朴简单之人,平时也没什么繁琐的事务烦心,若不是因为时不时地牵挂长安的家人等……却果然是个难得的世外桃源了。
宝瓶门口,一丛苍苍翠竹随风发出簌簌之声,锦宜指着里头的那几间屋子道:“我住在左手的那一间。”
桓玹瞥她一眼,迈步往前,锦宜只得跟上。
这院子在锦宜入住之前,是空闲的,所以显得格外老旧,桓玹拾级而上,走到那房门前,将门扇推开。
纵然外间是大日头,但里头的光线却有些暗淡,桓玹定了定神,才看清了里头的简单陈设。
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拐到房中,看了看面前那张圆桌,往里一瞧,里头才是卧房。
桓玹迈步走了过去,锦宜似想拦阻:“三爷!”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锦宜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桓玹进了里间儿,打量了会儿,终于却在床边上缓缓坐了。
这房间自然是老旧而逼仄的,然而床褥间,却似乎有锦宜身上的淡淡馨香。
这种熟悉的香气他追随了两世,此刻失而复得,让他的心在瞬间又有些酸胀,又有无限欣慰。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神道:“阿锦,随我回去吧。”
锦宜并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桓玹瞥着她,又道:“阿锦,你过来。”
锦宜没有动。
桓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打量这颇为窄小的床铺,手在枕头上抚过,又随之滑下,正要挪开,手指却碰到枕头下的一样东西。
像是什么纸片之类。
桓玹怔了怔,下意识地摸了摸。
不料锦宜猛然看见了,想也不想就跑过来:“别动!”
这慌里慌张的一拦,反把个枕头给撞开了,也露出了底下那一张端端正正的字纸,只是折叠着,看不出什么。
但桓玹却一眼就认出,这是他惯用的淡云笺。
他心里疑惑,见锦宜忙要去扑那字纸,他举手轻轻一拂,将那纸捡了起来,单手揭开看时,却见里头是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字:
叶先生尊鉴。
这……桓玹心头轰然雷动。
锦宜却满面的无地自容,脸上又红又窘,不由分辩道:“这是那天在地上捡到的,想必是先生无意中丢了的,我本想还给他,一时忘了。”
之前叶铮接到了桓玹所送的名榜,对这张附加的字纸却不屑一顾,将其弹开。
后来锦宜发现的时候,这张纸已经在废纸篓里安了家。
锦宜那会儿正打扫,瞥了几回,那清正俊逸的几个字若隐若现的,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呼唤她的良知。
所以锦宜鬼使神差地便将其捡了回来,偷偷地让他们在枕头下安了家。
却又怎会想到,竟被正主撞了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