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头,或拄拐杖,或双手扣地,或弯腰躬背。
虽是一副磕头恭敬的神态,可两只眼睛不住偷瞄上方,眼珠随着天空红色飞蛇不断抖动,没一会儿功夫,已冷汗淋淋。
张九凡高处看,一个个神态肃穆,可对他却没半分恭敬。
眼前此情此景,忍不住想起了在厂子里动员大会,那时候他何尝不是和现在的老头一样,站在人群中,眼巴巴的看着舞台中央的厂长绘声绘色的演讲。
只不过此刻少了特有的大红台布、扩声音响、标准主席台,气氛却如出一撤。
虽是一干老头,可那一双双目光看过来,便似一道道毒辣火光,扎在身上,浑身难受,此刻,心头莫名出现了古怪想法:
那时候的厂长也不容易啊!
要知道,以前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们厂长,想着凭着一张嘴,就拿着比他多几十倍的工资,很不服气,尤其那张倒挂的三角脸,颇有些不符合正常审美。
可却是张九凡最想成就的那种人。
靠嘴挣钱,拥有小蜜,酒桌常客,豪车伺候,关键城里能买上两百多平的大房子....
如今一下子换位,瞬间懵了,莫名多了这么一大票手下,本该飞扬跋扈,威严堂堂,可他那张嘴就似被胶水粘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这么多人一起下跪,就连让他们起来都说不出口。
想说的话刚到喉咙边上,莫名其妙的就被莫须有的脸面消弭没了。
脑子里想的是像古代帝王一般让这些老家伙平身,还是比较亲和的像个民主派一样让这些人起来,或者亲自上前搀扶一下,体现一下君主之风。
可这不过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可真要有所行动,反而拿不定主意。
如此这般延续了半刻钟,台下跪着的一种老者反而不耐烦起来:
“让不让起来啊....”
“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吗....”
“架子也太大了吧,以后这狮驼岭还不是我们鞍前马后的....”
“比那狂仙府的修士还狂....”
“不就是一个大仙,要不是那两个仙使....”
开始小声议论,见张九凡没反应,这些老者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几个直接在人群中叫嚣起来。
“哎吆!我的老腰...”
“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有几个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嚷嚷,不消片刻,这片开拓出的火红云团便似菜市场般,嗡嗡不停。
他们越是吵闹,张九凡越是心虚,越不敢有所动作。
两只眼睛在溶洞内胡乱扫射,希望有人帮忙,可偌大溶洞除了滴水声便是毛神议论,剩下就只剩下火舞和阿青。
当张九凡看过去一瞬间,火舞俏皮一笑,两颗媚媚的眼睛看向了顶板。
阿青幽静而立,很是温婉,可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似在说现在不是她们出手的时候,这些老头要他自己来处理。
“半个时辰了吧!”
“就是立威也该够了吧....”
“我这老膝盖啊,迟早让折磨废了...”
“那仙使也是的,也不劝一声,我们平均几百年的,当个土地容易吗...”
“仙庭再走下坡路了啊....”
“这种人也能提拔成神仙,呵呵.....”
............
麻烦。
越听越觉得是个大麻烦。
他在底层呆过,对于底层的心思很清楚。
若说普通人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种大集会,他们宁愿在班上浪费半个小时,也不愿再会场呆上一分钟。
底层工人的心思最多,他们最爱的就是这种嚼舌根,噼里啪啦的能说上一大堆。
现在算是明白,哪一行都不好干。
没干过就没底气,没底气就没信心,没信心就束手束脚,束手束脚就怕犯错。
这就是个无休无止的恶循环。
看着他们厂长平日里简简单单几句话就震慑住场面,自己却这般困难,显然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
可事情到头必需处理,今天若是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他估计就别想在这里混了。
尽管仍没弄清楚现在在哪里,自己是谁,大仙的地位如何。
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想要到一个地方立住脚跟,就必须展现出一部分能力来。
现在就需要讲几句话,把这些人稳住。
道理他懂,可做起来真难。
脑海中回荡着四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发现最后解决的办法都落在了那张倒三角脸上——那个让他有几分烦气的厂长。
在工厂这么多年,参加过的大会小会不少,但细细一想,真记起来的没几个。
每次参加会议,基本就在梦游。
能够记起来的真的少的可怜,更不要说细节。
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一点一滴回想着厂长的样子、神色、语气,将整个人从脑海中勾勒出来,然后以厂长为原点,想象出大型广场、舞台、红布演讲桌、话筒、茶杯、陪坐的几位领导。
一点点的按照自己想法填补,想不到的随意加上去,没几下一个大型的工厂年会便在脑海中模拟出来。
然后,开始一点点的回忆厂长年会总结的过程。
“咳....!”
张九凡简单干咳一声,他记得他们厂长每次演讲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下。
声音不大,但要格外悠长。
还别说,这招还真有效果,他这一咳嗽,下面吵吵闹闹局面瞬间安静,齐齐抬头,似等待着某种东西。
张九凡心头窃喜,这轻咳一下,反而不紧张了,现在他算是明白那些领导讲话为何总来这么一下。
这一声很有压迫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