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向北回归线靠近,傍晚的时分也变得越来越长。
康复中心浅绿的外墙被橘色的空气所笼罩,电线将天空切割成碎片,足有成年野猫大小的乌鸦站在垃圾堆旁,黝黑的眼睛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最鹤生恨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让世人尽知灰二的康复事业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虽然还没能恢复到行动如常人般自如的地步,但动刀的创口处长出的新肉已经坚强到足以支持灰二开始下一阶段的复健疗程。
最鹤生为此感到欣慰,按捺着蹦跶的愉快心情挽着灰二的手和他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今天灰二把最鹤生送到公寓后没直接回去,跟着她上了楼。
掐指一算今天到了他们给清濑理惠打电话的日子。
通话频率是清濑理惠定的。本来灰二想的是自己三天一次,最鹤生一天一次或者两天一次,然而清濑理惠嫌他们挨个打电话好烦,直接大手一挥定了一周一次。
真是好潇洒一妈。但两兄妹都知道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不联系,母亲大人绝对会亲临东京赐下脑瓜崩二三。
最鹤生公寓的厨房就被放在入口左手边的一条两米长的过道上,右手边是洗手间加浴室,在往里走就是将起居室客厅游戏厅饭厅归于一体的房间,二十五平米,用榻榻米换算的话大概有十五叠半。
一个人住刚好,东西少的话甚至会显得有些空荡。
灰二低头看了眼放在门边的垃圾,指向其中一袋,“最鹤生,老实交代一下你每天回家喝了多少瓶gungun酸奶?”
今天不是可回收垃圾的收集日,塑料包装瓶没地方扔。
离开父母身边虽然有诸多不便,但至少最鹤生享受到了酸奶自由的快乐。
然而她与自由相拥还不到一周,就被哥哥发现了端倪。
最鹤生撇过头,重重地咋了下舌。
清濑灰二:啧?你还敢啧???
他挑起眉梢,拿出手机,“行,我们打电话,看看妈妈怎么说。”
最鹤生闻言立刻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作失意体前屈——即“Orz”状,趴在已经坐到桌前的灰二大腿边,悲愤地捶打着地面。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不怪酸奶太好喝!是我经不起诱惑!要怪就怪我吧!!酸奶是无罪!!!”
外人面前最鹤生从不彰显自己如此丰富的内心戏,但灰二对此熟稔非常。
他面无表情地掐着最鹤生的脑袋使出一记“不灭之握”,“当然要怪你,酸奶没成精还会自己长腿跑到你嘴里不成?”
“举头三尺有神明,八百万神里肯定也有酸奶的神明!只要够虔诚神明肯定把酸奶主动送——痛痛痛!哥哥哥我错了错了!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松开最鹤生的圆脑壳,灰二侧头对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道,“她答应下次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等等!!
你是什么时候拨通电话的?!
最鹤生当即扑了上去,灰二不做挣扎,甚至主动把手机递给了她。
手机烫手,最鹤生哆哆嗦嗦半天才拿稳,却发现并没有通话记录?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整了,直到清濑理惠接通电话都还自闭地缩在墙角里不肯出声说话。
听不见小女儿的声音,清濑理惠只能追着长子问。灰二哈哈干笑着解释了两句,清濑理惠在对话另一头叹气,“你自己知道妹妹傻就行了,干嘛老逗她。”
灰二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心想幸好自己没开外放,不然最鹤生听到亲妈这番发言铁定会更加自闭。
“你把她叫过来跟我说说话。”清濑理惠在电话另一头敲桌子。
“还生着气呢,您自己喊她吧。”灰二放下手机,打开扩音器。
清濑理惠清了清嗓子,随即娓娓道:“最鹤生最鹤生最鹤生……”
她只念名字不管其他,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仿佛诵经。
一时间,清濑理惠婉转的女中音回荡在这间二十五叠大小的房间中,久久不散——又或者说根本散不了。
可惜亲妈不是王八,最鹤生没胆子也不可能甩甩脑袋不听不听。
缩在墙角的最鹤生扭头往灰二的方向看了一眼,几经纠结,还是慢慢挪了过来,对着手机的话筒喊了句“妈妈”。
然后就是正常的汇报时间。
遇到了什么事,碰见了什么人,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想说什么都行,不想说也行——但那样就是单纯的报平安了,清濑理惠称其为“塑料母子情”,接着就会开始念叨自己怀胎二十个月生下你们有多不容易之类云云——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说点能让她感觉自家小孩又变得白白胖胖的事情比较好。
深谙自家老母亲龟毛程度的两兄妹各自想好了要说的话。
灰二把自己的课表念了一遍,再把理疗师告诉他的膝盖恢复情况向清濑理惠复述了一遍,顺带提了两句自己的三位新室友。
最鹤生能说的就很多了,从伪下町的幸平讲到开学之后同班的两米大高个全是她的谈资。
但像把绿间真太郎误认为是不良少年、从二楼的医务室速降而下、被桃井逮着教育了半小时之久的事情,为了不挨骂,她选择性地隐瞒了下来。
清濑理惠问他们在东京住得是否习惯。
“这边空气和宫城比差好多,不过老师同学还有商店街的老板人都挺好的。”最鹤生聊着聊着就躺了下去,扒着灰二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当枕头。
清濑理惠的语气不变,大概是满意的,翻过这个话题接着问:“最鹤生,你去拜访新邻居了吗?”
最鹤生当即愣住,张嘴“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