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盯住孙坚,一边迅速剥去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六角形的雪花飘到了吕奉先刺着飞虎纹身的肌肤上,却迅速被其体内冒散出来的阳刚之气所消融。吕布抚摸着自己腹部滚起的块块肌肉,冷笑着问孙坚:“文台,这么热天,你怎么还穿这么多?畏寒吗?”
孙坚本来的确有点畏寒,在来臧府的路上他其实已经在马背上打了几个喷嚏。但面对吕布的挑衅,他目下却分明感到自己的整张脸正被放在炭火上烤。他二话不说,立即宽衣解带,也袒露出自己的上身。
一边的祖茂有点紧张地看着彼此怒目而视的吕、孙二人。平心而论,孙坚无论是论身高还是论肌肉的健硕的程度,都逊色吕布不少。加之孙坚做县丞日久,武艺有所荒疏,身上的不少腱子肉甚至已被赘肉取代,流露出一种与武人精神不符的慵懒气。祖大荣暗念:当年那个面对海贼抢亲时如猴子一般敏捷的孙文台,今天还能战几个回合呢?
“奉先不是要比试兵器吗?兵器呢?”孙坚插着腰对吕布大喊。其实他在面对吕布高过自己一头的体型时,心中也有一点发虚,此时正琢磨着如何巧用兵器来以弱胜强。
“随你挑!”吕布吹了个口哨,华雄立即牵来一辆马车,车厢内各种缠了布的长短兵器一应俱全。吕布随手选了两把短戟,孙坚则选了一对短矛。为了防止误伤,这短戟与短矛的兵刃头部都装上了硬木制作的护套,护套外面则又缠了一层麻布。看到如此周全的措施,孙坚心里清楚:今天吕布定是有备而来的。
小张辽则在臧家奴婢的帮助下将一桶朱漆搬到了比武场地,将吕、孙各自选中的兵器头部浸入漆桶。这样一来,蘸满朱漆的兵器一碰到人体后就会留下痕迹,裁判只要数数每人身上的红迹数,就可以迅速裁定输赢。
双方准备已毕,张辽再摇起鼗鼓,大喊:“比武开始!”
吕布的一对短戟也好,孙坚的一对短矛也罢,其各自的杆尾都拴着细细的铁链,以便将两件兵器联为一体。在正式发动攻击前,吕布便两手各自抓住一段铁链,以链为臂,以戟为拳,飞旋一般地甩动着一对兵器。如此一来,戟头缠布内所渗的朱漆点子,则像血雾一般在片片飞雪之间弥散。孙坚暗自开始赞叹吕布的身手。他心里清楚,要将沉重的短戟玩弄得如此娴熟,没有五六年的功夫是根本不可能的,看来今天正面与吕布对抗,必输无疑。他用眼角的余光往身后一瞄,发现侧后七步有一猪圈。东汉的猪圈与今日猪圈形制不同,往往砌有二层,以便养猪人站在二层从容喂料。而这第二层的小亭,今日恰好成为比武时的掩护。
孙坚刚默算好自己与身后那猪圈的距离,但听得一声风响,吕布飞旋的一个戟头正向自己的面门飞来。而吕奉先自己的洪亮声音也同时传到:“文台可记得北宫嫣脂?”
“啊?!”刚想好自己该如何返身跳到那猪圈亭阁上的孙坚,被这个突然冒出的问题给怔住了,迟缓的身子终于没有躲过吕布的戟。
“孙坚中一戟!”张辽兴奋地大喊,立即用蘸满了朱漆的毛笔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一横。写完以后他又咬了笔杆想了想,在这一横上加了一个“孙”字。然后他又想了想,在“孙”后面再加了一个“子”字。
“可恶!”在旁边看得火起的祖茂刚想拔拳教训张辽,却被一边的吴景拦住。吴景皱眉眉头对祖茂小声说:“吕布的话真是蹊跷啊!你且认真听下去,别理会那张辽小儿!”
同样的想法也在孙坚脑中盘旋。他没有顾上留在他肩膀上的那道朱漆印,只是用一对短矛护住前身,好奇地反问吕布:“当年我遣人将北宫的人皮地图送给臧大人,已尽大汉忠臣之责,为何兄台今日突然又提起此女?”
听到孙坚的回话,四周正在观战的臧、田二府的奴婢们全都沸腾了。一个臧家小奴问田家小奴:“怎么比武还牵出人皮地图来?太可怕了!北宫是谁?”田家小奴说:“几年前我家老爷请来的一个叫‘獓骃班’的马戏班,当家台柱就是胡女北宫嫣脂,色艺俱佳,后突然失踪了……”接下来立即有七八张嘴立即加入了议论:“原来是被剥皮了,不是失踪了!”“是孙县丞剥的吗?县丞杀人难道不犯法吗?”“皮怎么送给臧大人了!”“难道胡女的皮上有边防机密吗?”“既然剥皮是为了效忠朝廷,那胡女肯定不是好人,因为孙县丞是好人,而被好人剥皮的,若不是猪与鸡,就是坏人……”
在周围奴婢的鼓噪声中,孙坚大喊一声,开始反击。用铁链甩短矛的战法他没用,他用的是最原始的战法,一手一矛,径直向吕布冲去。吕布甩链,抛出短戟来阻挡孙坚,每次却都被敏捷的孙坚用矛头挡回。须臾间,他已经来到吕布跟前,用尽力气将短矛插向他的两肋,吕布则用双戟上的短枝抵住矛头,使得两人陷入了僵持。
手握矛杆、咬着牙关发力的孙坚,从齿缝中迸出问话:“奉先好好说话!北宫与此次朝廷官军大败,到底有何关系?”
“你杀了姐姐,但为何留了弟弟!”吕布突然咆哮起来,使出蛮力,竟然将孙坚一把推开了!
“弟弟?!”孙坚站稳马步,用短矛护住要害后,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北宫伯玉”这四个字。他努力回忆着北宫嫣脂死后那晚的情形。他记得,那夜他带着弓弩手突袭了獓骃班在盐渎县城城墙外的露宿地,杀死了十几个胡人戏班成员,而将大多数人放生。因帐篷在突袭中失火,有七八具胡人尸体被烧焦,就连一直埋伏在獓骃班内部的黄盖与程普都无法确定北宫伯玉就定在其中。难道他真地幸存了?
孙坚开始冒冷汗了。但他还是觉得吕布在夸大其辞。他定定神,挥矛再来攻吕布,口中大喊:“伯玉小儿一枚,即使侥幸逃生,岂可动摇我大汉三军?”
吕布再次用双戟挡住孙坚,大声回道:“嫣脂身上的图,本在伯玉脑中!他在太平道的协助上,北上边关勾结鲜卑人,使得汉军利弊皆在檀石槐股掌之中!”
“啊!”孙坚突然被吕布点醒,呆在了那里。吕布趁机抽出右手,用短戟往孙坚肋下就是一捅。
“孙坚中二戟!”张辽乐呵呵地在“孙子”二字下又加了一横。
孙坚抽身往后退了几步,用单手捂住了肋下。朱漆黏上手指,像是捂在了真正的伤口上。虽然这不是真伤,但包了布的铁器带来的突然钝击,也给他带来了一阵生疼。自从做了县丞以来,孙坚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了。
吕布轻蔑地看着皱着眉头、呲着牙的孙坚,问道:“你就这么不经打?”然后他得意地转过身,向着人群得意地大喊:“江东人就这么不经打?扬州人就这么不经打?”
听到吕布对江东人的辱骂,孙坚突然忘记了疼痛,暴怒起来。趁着吕布合着双戟向人群作揖之时,从不用铁链的孙坚突然甩出铁链,用矛头向吕布发出远距离攻击!
吕布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猛将,听到耳后左边风起,立即侧头往右边。但是他没有料到,前一支短矛只是佯攻。孙坚的另一支短矛,正拖着铁链向着他脑袋的另一侧飞去!
吕布终于没躲过去。当他转回身的时候,他的半张脸都被染上了朱漆。假若今日孙坚扔出的是开了刃的真兵器的话,吕布的四分之一的脑袋早就会被削飞了。
“吕布中一矛!”祖茂再也不顾吴景的阻拦,冲到张辽旁边,夺过他的笔,飞似地写下一个“吕”字,然后在下面画了一条很长的横杠子。然后,他又眼珠一转,在“吕”字后面加个了“驴”字。
这时华雄不满了,大骂:“张辽刚才写‘孙子’是为了纪念孙县丞的祖上孙武,你祖大荣怎么可以以怨报德,骂吕奉先为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