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跟着穆寡妇来到河边,把剩下的衣裳打算洗完端回去。
站在清澈见底的河边,她心潮起伏,惶惑不安。
没想到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还穿在一个被人口口声声骂做“丑八怪”的丑女身上!
方才光顾着整治莲花母女,并未怎么细看自己这具身子到底是何模样。
如今闲下来,采薇就想好好看清自己这具身子。
先前莲花口口声声叫她“丑女”,莲花娘也出言挖苦,她当时就纳闷了半日:原身到底有多丑?
一向爱美如命的她,心情很是迫切地想一探究竟。
恰好河边有棵大柳树,正是盛夏的天儿,浓密的柳荫遮住了半个河面,那起着微微细鳞的河面恰好一面天然的铜镜,把她的一张脸丝毫不差地给显露出来。
河面中的人儿,身量粗壮丰硕,个子也不高,横向发展几乎赶上纵向发展了。一张大饼脸,五官都挤到一坨,几乎看不见眼睛、鼻子。
那脸上的肌肤,黧黑粗糙,一个个黄豆大小的黑包布满了面颊,看上去恐怖可怕。
穆采薇抖着双手,颤巍巍地抚上脸上的肌肤,触手处,疙疙瘩瘩,一点儿都不光滑。
天,她真的是丑女,她真的是丑女,丑得让她自己都恶心的丑女!
她怎么这么倒霉,穿到这个丑女身上?
站在柳荫下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起来,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也亮得刺眼,穆采薇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发白,身子踉跄了几下,竟然一头栽到河里。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薇薇!”正漂洗衣裳的穆寡妇,冷不防采薇掉进河里,惊叫一声,扔下棒槌,就蹿下了河。
“天,薇薇这是怎么了?”铁牛娘也是一脸着急,站在河边等着拉穆寡妇。
好在河水不过齐腰深,采薇虽说一头栽下去,但穆寡妇捞得及时,除了呛了几口水,脑袋磕碰了一块皮之外,并无大碍。
铁牛娘帮着穆寡妇把浑身湿透的采薇给拉到河岸上,两个人衣裳也不洗了,由铁牛娘一并端着木盆,穆寡妇则架着采薇往家里走。
采薇浑浑噩噩的由着穆寡妇拖着她前行,走了没几步,遇到莲花和她娘,还有林秀才的娘。
莲花眼尖,一见采薇那浑身湿透的样子,嘴里就啧啧有声,“哟,这是勾搭林秀才不成,羞得跳河自杀啊?”
采薇正为自己是个丑女而心烦意乱,也没心情搭理她。
穆寡妇见状,压低了嗓门,不快地道,“大侄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就是‘勾搭’,不嫌臊得慌?”
“穆寡妇,自己闺女做下丑事,还想着护短啊?”莲花娘见穆寡妇不服,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并没有人看见,不过是你们家莲花一面之词!”穆寡妇像是一只护雏的老母鸡一样,不甘示弱地看着莲花母女。
铁牛娘看不下去,也说道,“莲花是个姑娘家,这般毁人清誉,也不怕名声受损?”
莲花和莲花娘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又要上前理论。
倒是林秀才的娘开口了,“怎么没见风儿?”
一句话,让莲花闭上了嘴。
是啊,她张口闭口都是采薇勾搭林秀才,但事到如今,连林秀才的影子都没见着,采薇上哪儿勾搭去?
穆寡妇生怕女儿衣裳湿透冒了风寒,没空再理会这一对母女,架着采薇就走了。
穆寡妇的家,就在村头一个不显眼的小院落里。
篱笆小院里打扫得倒是干净,门口种着几丛开得丰盛的月季,红红白白的倒也耐看。
两畦修整地整整齐齐的菜园子里,种着韭菜、葱、茄子。靠篱笆墙爬满了丝瓜、葫芦瓜,一看就知道穆寡妇是个勤劳能干的好手。
篱笆墙内,还有一口辘轳井,上面吊着一只木桶,看样子是平日里打水用的。
院内,一只大红冠子的公鸡,带着四五只母鸡觅食,叽叽咕咕地叫着,一副田园静谧安好的样子。
可这一切,都暖不了穆采薇那颗冰冷的心。
原身太丑了,丑得她接受不了。
躺在堂屋那盘硌人的土炕上,穆采薇眼神空洞地瞪着屋顶上的茅草,生无可恋。
穆寡妇端来一碗水进来,见女儿这副样子,急坏了,“孩子,林秀才有什么好!不就多识几个字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比铁牛差远了。”
话落,外头响起了铁牛娘的声音,“他婶子,衣裳我给你晾上了,铁牛也该回来了,我先走了。”
“哎,麻烦嫂子了。”穆寡妇感激地道谢,转头又去宽慰采薇,“孩子,咱不去想那些不实在的,等身子养好了,娘给你说门好亲!”
采薇直挺挺地躺着,穆寡妇的话,让她有苦难言,她哪里是为亲事发愁?
她是接受不了自己穿越了,而且还是穿到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身上好不好?
见她不动也不说,穆寡妇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水碗放在一边的炕桌上,“娘先去弄点儿吃的给你补补,你渴了,就起来喝一口!”
采薇依然不吭声,穆寡妇只好摇了摇头出去了。
躺在那硬邦邦的炕上,穆采薇两眼放空: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穿回去?
对她来说,太难接受这具身子了。想她以前身高一米七、腰细一尺八,丰胸细腰翘屁股,和现如今的身材是两个极端啊。
她想穿回去,想回到现代!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法儿穿回去的时候,忽听院子里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婶子,我今儿打了一只野兔,我娘让我送半只来给薇薇补身子。”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此时条件反射般映在脑海里,让采薇一下子听出正是隔壁李大娘的儿子——李铁牛的声音。
李铁牛踏进院子里,冲偏屋里正在做饭的穆寡妇喊了声。
穆寡妇赶紧从偏屋里出来,喜眉笑眼地接过铁牛手里收拾干净的半只野兔,连声道谢。
铁牛憨厚地抓了抓后脑勺,问穆寡妇,“婶子,听说薇薇被人给推倒了,伤到哪里了?”
望着这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憨厚后生,穆寡妇打心眼儿里高兴,忍不住就实话实说,“哎,都是我家薇薇不懂事,去招惹林秀才,磕破后脑勺了……”
“那个林风真不是个东西,对一个姑娘家也下得去手?”铁牛骂了句,抬脚就往堂屋走,“我看看薇薇去。”
打小儿他们一块儿长大,又是穷乡僻壤的农户,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穆寡妇由着铁牛去了。
她则转头进了偏屋,打算把那半只野兔炖了,给采薇打打牙祭。
屋内炕上的采薇听见铁牛的话,忙闭上眼睛装睡。
她不是原来的穆采薇,不是铁牛心目中那个邻家妹子,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手不受控制地捂着嘴巴,穆采薇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
干脆趁着这浓雾,跑吧?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悬崖峭壁下头,往哪儿跑?
别看她一个现代人,一身高明的医术,但飞檐走壁,实在是不会啊。
若是不跑,万一到时候被人发现了,她岂不成杀人凶手了?
她站起来,推磨般转着圈。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不知道转了几圈,正在她头晕眼花之际,忽觉裤管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吓得她又是一声尖叫“啊……”
地上有鬼吗?
穆采薇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抬脚就打算甩开扯住她裤管的爪子。
“嗯……”
谁知,一个声音忽然闯进她耳朵里,虽然不过是一个单调的声音,但她还是捕捉到这个声音的特色了:喑哑沉闷,又透着一丝沧桑。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年纪大小,她一时听不出来。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地上躺着那人的。
听到这个声音,穆采薇倒是笑了。
太好了,这个人没死。虽然她砸在他的身上,但他命大,还活着。她,就不算杀人凶手了吧?
她蹲下身子,凭着感觉往那人头前凑了凑,干笑了两声,“那个,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砸中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哈。”
听不到回音,她撇了撇嘴,继续往下说,“我是个大夫,不管您受多重的伤,我都能把您给救过来。”
还是没有动静,穆采薇的脸皮有些绷不住了,敢情这人信不着他?
不管如何,她也得把这人先给忽悠住,让她出手治伤再说。
不然,人家要赔偿,她上哪儿弄钱去?
硬着头皮,穆采薇继续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你别看我年纪小,告诉你,我可是个杏林高手,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已经快要陷入昏迷中的陆瑛,愣是被耳边这个跟麻雀一样聒噪的声音给吵得无法沉睡。
天知道他现在脑子里有多乱!
身上疼得快要散了架,就没有一处好地方。
他本来掉下悬崖的时候已经昏迷过去了,后来却被一个天外重物给砸中,胸口处那根箭硬生生又陷进去三寸,恐怕已经穿透他的肩胛骨。
他是活生生被疼醒过来的。
结果还没等他睁开眼,就发现有人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他以为自己重新落入仇敌手中,赶紧闭气装死。
然后,就听见有人在身边踢踏踢踏地走着,像是推磨一样,磨得他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老半天,那人也没怎么着他,他知道,这人不是他的仇敌了。
只是他都疼得快死了,这人却不来救他,他求生的欲望让他只好伸出手来抓住那人的裤管。
本以为这下子这人就会注意到他,他就会获救。结果,这人先是惊叫了一声,接着又蹲在他面前一直叨叨个不停,什么神医,什么杏林高手的。
他耳朵里就跟钻了一只苍蝇一样,嗡嗡乱响。浑身疼得好似断了几截,偏又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在这个女人神叨叨的话中,陆瑛华丽丽地疼晕过去。
穆采薇叨叨了半晌,不见地上这人有所反应,也就打住了。
此时,涧中的浓雾散了些,光线也更明亮,估计是日高三丈了。
她借着薄薄的雾气,身子俯低了些,往那人跟前凑了凑。看轮廓,这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劲装,不似个普通的樵夫。
左胸口处却插着一根断箭,那尾端几乎没入皮肉,只留出一截指头那么长的白羽。
其他的伤口她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但刚才触手所摸黏糊糊一片,估计有不少伤口。
看来,这人伤得不轻,若再不施以援手,流血也会流干的。
更别说,自己雪上加霜,掉下来的时候,砸中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