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白倾进大殿坐下, 说:“五哥有什么事问我?”
白倾沉声道:“十五,你以前本和七弟互不往来, 忽然七弟又亲近你,我原以为是好事,没想到你们……”
我的心倏然揪紧。在宝鸣山上时,我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写封信告知白倾我和白相与的事情。无关血缘,白倾永远是我的兄长,我尊重他,在意他的感受。我在信中先委婉地提及自己的身世, 再极其委婉地提及我已和白相与相爱的事实。
我低声问:“五哥你生我的气吗?”
白倾眼中有悲有愁。
我说:“五哥不想认十五了吗?”
白倾叹息:“你永远是我的十五,我的妹妹,这跟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我绝对不希望你受到一点伤害。”
我心里感动,轻声说:“谢谢五哥。”
白倾淡淡点头, 说:“你去桃林吧, 我不去了。”
我看着他, 鼻子一酸, 眼睛渐渐湿润。
白倾笑了笑, 他揉揉我的头发, 柔声说:“傻妹妹,五哥永远祝福你, 你一生平安快乐, 就是五哥这辈子最大的安慰。我只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所以不能和你去桃林了, 你不要想东想西的。”
白倾对我重要吗?
重要。
他是我小时候唯一的陪伴。
八岁那年生病发高烧他照顾我,这是活命的恩情。
而奶娘去世的那个寒冷的冬天,那第一个没有娘,没有奶娘的冬天,是我一生度过的最冷的冬天。
那些寒冷的冬夜我是如何捱过去的?
顶替奶娘位置的年长宫女在入夜后,喂我吃了几口饭,没有给我泡脚,没有给我洗脸,没有给我换衣服便把我塞进被子里。
我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珠直勾勾看着她。
我希望这个年长的宫女不要走,夜太冷,没人抱着我我会睡不着,而奶娘永远也不可能再抱着我入睡了。
她不要走,尽管她只是新分配来留离宫的奴婢,一个对我而言的陌生人,可我需要一个人陪我度过寒冷的黑夜。
可惜这位年长宫女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我身上,她只轻描淡写一句:“小公主睡吧,明天奴婢再来伺候小公主起床。”
年长宫女匆匆起身出去,边自言自语:“昨儿手气不好,今天晚上非把输掉的赢回来不可。”
直到听见屋外落锁的声音我才死心,又一个寒冷漫长的黑夜,我又要一个人过了。
我身上盖着两番棉被,一旧一新,新的棉被是掌事院新送来的。两番被子又厚又重,压在我身上,我依旧感到冬夜的寒气入骨。
我在寂静的黑暗中久久睁着眼,听屋外雪落下的声音。
我小时候听过最多的声音,便是冬夜屋外雪落下的声音,以前雪落下的声音里还偶伴随有娘的咳嗽声,现在连娘的咳嗽声都没有了。
我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小锦盒,我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坐起来,将被子拱起了一个小山丘,我打开小锦盒,里面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小小的珠子发出黯淡的光,这是我唯一的玩具,我很珍惜它,虽然它能发出的光微不足道,可它的光永远不会熄灭,不会像娘和奶娘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一点也不过问我同不同意。
我抱着膝盖,看着那颗夜明珠,慢慢有了睡意。
突然,是什么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头伸出被子外,看去,一惊!
有一个黑影正从窗口爬进来!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身体发抖。
难道是奶娘回来看我了?
可奶娘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爬窗?
那个黑影完全进到屋子里,还把木窗关好,向床这边走来。
屋内忽地一道亮光,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啊!”
我失声惊叫。
“唔__”
我的嘴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
“嘘_,别怕,是我,白倾。”
屋内安静一会儿,两人都一动不动。
白倾小声说:“你不叫了,我放开你,好不好?不然把人引来了,我就得走了。”
我点点头。
他放开手。
我看着他,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手提着一盏玻璃灯,月亮从乌云堆里透出一块,从窗口撒进来一把银白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五官精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仙童。
我呆呆傻傻地说:“你怎么来这里?”
白倾温和一笑:“冬天的夜真冷,你不请我到床上坐坐吗?”
我呆呆地说:“你要上来坐坐吗?”
白倾绽开更大的笑容,说:“好。”
他把玻璃灯放一旁的桌子上,边脱鞋子往床上爬边说:“冷死了,手快缩回被子里去,对了,你的奴婢会来查夜吗?”
我说:“不会。”
没把钱输光,年长宫女应该是舍不得回来的。
“太好了,我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所以你找到这里来了?”
“对啊。”白倾也钻进了被子里,对我眨眨眼,“可能我正在梦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也笑了。
我和他躺在床上,枕着一个枕头,脸对着脸,说着话,他温暖如水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
白倾全身很温暖,让我不禁想靠近他,他的温暖渗入到我身上,让我也渐渐温暖起来,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他一定是奶娘派来的,我想。
他离我很近很近,我几乎是靠在他的怀里。
他温柔地说:“睡吧。”
他的怀抱温暖如春,我听话得睡去。
仿佛听到了鸟叫,清晨我睁开眼,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我转头看枕边,空无一人,我坐起身往房里一望,桌子上没有玻璃灯,空空荡荡,木窗关得严严实实,哪还有仙童的影子?
我心里一阵忧伤,他果然是奶娘派来的,天亮了,他也消失不见了。
“咔啦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