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夹杂在风中,越下越大。
肖远衣袍湿透,索性扔了伞,踉跄着向前走去。
若是白日,定会看到他所过之处流着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迹。
他回到天盛赌坊,刚上二楼就晕倒了。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雅间,纪玄正给他换药,朱商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翻看着几封信。
这些信是他去王老夫人院子前去王二爷书房取的,他当时把信纸包在油纸才放入怀中,想来不会被雨水冲湿。
朱商见他醒了,扔下信纸过来,声音有些不快,又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刚受伤就往外跑,也不怕死在外面,要不是有纪五郎,你以为你还能醒得来?”
因为剧烈的运动以及大雨的冲刷,肖远昨日的伤口都裂开了,如今的伤势比昨日更严重。白色的中衣被血水湿透,整个人和火炉一般烫地惊人。
肖远没有接话,而是问朱商:“我的手帕呢?”
纪玄此刻已经将肖远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绑好最后一条绷带,顺手拿过一旁的手帕递给肖远:“可是这块?”他小时候在京城生活,见过肖远几次,今年肖远来了苏州,二人时常在天盛赌坊见面,还算熟悉。
虽然是一块类似六岁孩童初学女工时绣的帕子,可肖远将它装在最里面,显然十分重要。
肖远一手夺过,气恼道:“怎么给染红了?”
朱商抄着手,冷嘲热讽道:“你差点流血死了,染上去些血又有何妨?再说这种不入眼的帕子,根本不用留。”
肖远知道朱商向来毒舌,专门捡别人不喜欢的话说,没有在意,而是小心地将手帕叠好放在枕边。
纪玄看了那手帕一眼,转身到书案那边给肖远开了一副退烧的药,又嘱咐他近十日内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让伤口沾到水,好好休养身体,才不放心地走了。
他今日早晨被朱商叫到天盛赌坊给肖远医治,检查后发现肖远受了很重的伤,虽然先前的包扎还算仔细也止了血,但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简单的止血根本不够。
他手中治疗过的外伤患者很多,可没有一人能像肖远这般淡定。
看着自己的伤口好似在看平日随处可见的食店一般,而且撒药时面部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眉头都没抬起过。
如此深而长的伤口根本不能做剧烈运动,更不能碰水。但听朱商说肖远今夜翻了许多次墙,又淋了大雨,如今发了烧却能这么快地醒过来,真是不易。
第二日,许诺不到卯时就醒来了。
此时茗槿阁只有粗使婢女起了床,准备打扫院子,春棠七月则在两刻种后再起。
她躺着望着承尘,回想起昨日回许府的路上肖远说的话。
原来王英与许家的确有一番牵扯,王七娘可以算作许家的娘子。
王英十岁时定了一门亲,待她十六岁准备嫁过去时,那人却暴病而亡。
后来便有人说她克夫,她向来心性高傲又端是矜持,听了旁人这样说,索性不再嫁。
虽然一直有人给她牵线,但她向来是将媒人拒之门外。
直到她二十二岁,那年清明斗茶在王家举办,她虽然是女子,却因家中再无年纪合适的儿郎参加了此次斗茶。
在这里,她遇到了许谷渝,许家的嫡长子。
许谷渝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他做事有章程,短时间接触倒不会觉得他能力不足。更何况他相貌堂堂,又身材高大,言谈举止都礼貌妥当,王英见了便有些心动。
她久居闺房,多年不曾见过这样出色的儿郎了。
待斗茶结束,她侧面了解了许谷渝一番,才知许谷渝两年前成亲,娶了丁家嫡女,丁氏如今怀胎七月,已快到生产的日子。
虽然许谷渝已婚,又娶了一房背景足够厚实的妻子,她知道不该对他有想法,但之后的日子里对许谷渝竟然是越来越想念。
多次在梦中梦到他那双浓眉和温和谦逊的笑容。
只是多年养成的矜持与高傲让她拉不下脸,不可能去主动联系许谷渝。
极其巧合的是,当年王老夫人提议在王家昆山县的梨园开赏花宴,王老夫人本是随口一提,王英却极力赞成,这件事便成了,王家紧锣密鼓地准备此事。
给许家的帖子是她亲笔写的,写了几份请帖,选了最满意的一份送了出去。
当时许家许谷诚在汴京,徐谷磊年幼,丁氏正在孕期,许家最后只有许谷渝带着两个幼妹赴宴。
王英见许谷渝来了,十分高兴,穿了粉襦红裙,整个人年轻了许多,又显得十分明艳。
许谷渝在家中受够了因怀孕而心情不佳的丁氏的谩骂,如今看到王英美艳动人,又频繁向他抛媚眼,不由动了心。
王英邀请许谷渝到屋中小坐,二人举杯共饮。
王英说了自己不屑出嫁的事情,说如今的年轻俊杰根本不算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言下之意是她邀请许谷渝喝酒,是看得起他,他比那些年轻俊杰优秀,入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