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内人耳朵聋得很。再说一句笑话,内人保的寿险后天满期,要是当真今天出了事,就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哈哈!可是,他们吵了这半天,喉咙也哑了,我体恤他们,发放他们先回去,这可要借重朱吟翁和陈君翁两位一句话了!都是老朋友,帮忙一回!”
“仲翁!到底你玩的什么把戏呀?工人面前开玩笑,那可是险得很!”
陈君宜慌慌忙忙说,就站了起来,朱吟秋也学着样。大门外的呼噪蓦地低落下去了。
“我担保,伤不了你们两位半根毫毛!只要我说什么,你们两位就答应什么,那就感恩不尽!”
周仲伟还是不肯明白讲出来,哈哈笑着,就亲自去开了那大门,连声叫道:
“不要闹!不要闹!多吃饭,少开口:你们不晓得这句老古话么?现在大家有饭吃了!”
大门外十个工人代表中间却又多了一个人,是武装巡捕,正在那里弹压。十个代表看见周仲伟出来,就一拥上前包围住,七嘴八舌乱嚷。周仲伟虽然是经过大阵仗的老门槛,到这时候也心慌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想不出先说哪一句话好,他也想逃,可是已经没有路了。
“不要吵呀!听周老板怎么说,你们再开口!一点规矩都不懂么?”
那武装巡捕也挤进那十个代表的圈子来,大声吆喝。周仲伟立即胆壮一些,伸手到额角上抹下了一把汗,又咽下一口唾沫,就放大嗓子喊道:
“大家听呀!本老板是中国人,你们也是中国人,中国人要帮中国人!你们来干吗?要我开工!对啦,厂不开工,你们要饿死,本老板也要饿死!你们不要吵闹,我也要开工。谢谢老天菩萨,本老板刚刚请到两位财神爷——喏,坐在厢房里的就是!本老板借到了钱了,明天就开工!”
周仲伟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却也因为话说快了,呼吸急促,只笑了不多几声,就张大了嘴巴喘气,瞪出一对眼睛。代表中间有几个仍旧虎起了脸孔,却不作声。有几个就跑进大门去看看那厢房里到底有没有财神爷。周仲伟一眼瞥见,也赶快退进大门去,也顾不得还在喘气,就冲着那厢房叫道:
“陈行长、朱经理,请移步见见敝厂的工人代表!”
朱吟秋忍住了笑,慢慢地踱到客堂里朝外站着,皱了眉头。跟着陈君宜也出来了,却带着笑容。
那十个代表忽然都没有声音,他们自伙里用眼睛打招呼,似乎在商量那两位是不是真正的财神爷。
“好了,好了,周老板已经答应开工,你们回去!吵吵闹闹是犯章程的!再闹,就到行里去!”
武装巡捕在门外厉声吆喝,但是周仲伟反倒拦住了那巡捕,笑嘻嘻对那十个代表拱拱手道:
“真要谢谢你们!不是你们那一吵,陈行长和朱经理还不肯借钱给我呢!现在好了,明天准定开工。本老板的话,有一句算一句!”
“不怕你躲到哪里去!”
十个代表退出去的时候,小三子走在最后,这么骂着,又对准周公馆的大门上吐了一口唾沫。
三位老板再回到厢房里,齐声大笑,周仲伟好像当真已经弄到了一笔款子,晃着他的胖脑袋,踱来踱去,非常得意。他本来有理想中的两条门路去借钱,现在得意之下,他的“扮演”兴趣忽又发作,他看了朱吟秋一眼,心里便想道:“这一位算他是东洋大班吧。”他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了。可是他的笑声还没住,忽然陈君宜很郑重地说:
“仲翁,你总得想一个办法。今天是开了玩笑,哄他们走了,明天他们又来吵闹,岂不是麻烦?”
“不错。明天他们再来,一定不肯像刚才那样文明了,仲翁,你得预先防着!”
朱吟秋接口说,皱一下眉头。周仲伟却觉得朱吟秋这么一皱眉就更像那东洋大班,忍不住带笑喊道:
“办法么?哦!——办法就在你们两位身上!”
陈君宜和朱吟秋都怔住了,特别是因为周仲伟那神气不像开玩笑。周仲伟也摆出最庄重的面孔来,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