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江宁曲家在天下重要势力之一的飞云城内,自然也留有专人负责。而这个负责的人,便是曲峥云的父亲,曲直。
叶白是在下午来到曲府的。
先前就收到了名刺,曲直早早推了一切事情,只在府中等着叶白。所以,当来到曲府的叶白走过中庭时,曲直已经大笑着迎了出来:
“少城主可真是稀客啊,难得,难得!”
叶白淡淡的应了一声。
早在江湖上滚出了一身的老练,曲直当然不会因为叶白的一丁点态度生出什么想法,他只是越发担忧——担忧前几日曲峥云在城主府门前做的事情!
心中的念头是千回百转,曲直面上却半点不露,只愈加热情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进了大厅,分主客坐下后,曲直含蓄的将叶白再吹捧一番后,又隐晦的说出了曲府可以出一些好处,这才微笑着问叶白:“不知少城主来曲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来见曲峥云。”从头到尾,叶白只说了这一句话。
“原来少城主是因小儿而来,不过小儿近日正闭门思过,只怕不好出来相见。”曲直这话自然是婉转的拒绝了。
“思什么过?”叶白的口气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曲直已经确定了面前人就是来拿好处的。因此,他微微敛了笑容,正色道:“少城主放心,前几日的事情,曲某会给少城主一个满意答案的。”
“前几日?”叶白想了想,而后平淡道,“你是说曲峥云绊倒的事情?”
一瞬的寂静。
“少城主是说……绊倒?”曲直试探着说。
“不然还是什么?”叶白问。
“……不,当然没有。”眼角轻轻的抽了一下,曲直随即面露恍然,一边招呼来一个下人,一边道,“原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少城主是来找小儿的吧?藿香,带少城主去少爷的院子。”
最后一句,曲直是对着旁边的下人说的。
一溜烟跑上来,叫藿香的小厮干脆的应是,又恭敬的冲叶白行礼后,这才开始带路。
叶白跟着对方走出了前厅。
曲直的脸色,这才慢慢冷了下来。
“爹。”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曲家二子转了出来,压低声音抱怨道,“这次的事明显是飞云城他们要利用大哥来收刮好处,您又何必处处给他们陪着小心?我们江宁曲府的招牌打了出去,可也不会输飞云城啊!”
“你懂什么!”曲直沉声呵斥了一句,“这次的事定然不是闻人君的主意!”
曲家二子闭了嘴,面上却依旧有些不服。
曲直当然看到了,他缓缓情绪,叹息一声:“闻人君二十弱冠继承了飞云城,当年的飞云城是什么光景?内忧外患,还偏偏招摇肆意,是生怕不能和天下人为敌。白叶青边这标志打出去,十个里头有九个敢怒不敢言,剩下一个是刚出江湖的愣头青。而现在呢?现在的飞云城出来的人到哪里都和和气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碰上了名门正派……哪里有几个记得十年前的光景?”
“这能说明什么?”曲家二子皱眉,“闻人君怕事?”
曲直突然有了一丝无力。这和他对曲峥云的无力是如出一辙而又迥然不同的。
曲峥云是懂得太多,心思太灵透,让他也看不清楚了;而面前的孩子,却是太过鲁直,鲁直得叫他不知该如何教导了。
但不管是深沉还是鲁直,总归都是他的孩子,所以曲直只无力了一会,就振作精神开口:
“你说什么鸟最容易被打?——当然是事事争先,非要出头的那种!十年前飞云城行事太过乖张,就我所知,当年已经有多派坐下探讨,要联合覆灭飞云城了;然而等闻人君一上位,莫说飞云城中原本坐大的几个前辈长老,就是那原本已经放出风声了的剿灭飞云城的计划,也不明不白的销声匿迹。而现在,距离当初才过多少年?不过是十年的光景!仅仅十年,闻人君就把本来乌七八黑的飞云城给从泥潭里捞了出来,独立于正邪二道之外,还偏偏稳如磐石……”
曲直冷笑了一下:“这样的闻人君,可能打这种不要脸没有皮的主意?”
“既然不是闻人君,那就是闻人寻?可闻人寻那个没用的公子,大哥又怎么会……”曲家二子有点迟疑。
曲直阴沉了脸,没有说话。片刻,他呼出一口气:“这次的事,应该就是闻人寻弄出来的。曲家不缺银子珍宝,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你记得了,我们看的,不是闻人寻那十五六岁公子哥的脸面,而是他背后,闻人君的脸面!”
这边曲直的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那一头,叶白也已经被带到了曲峥云的院子。
天光正好,曲峥云恰恰提笔,正在凉亭内作画。
凉亭距离院门不远,视线也刚好没有阻碍。见着了人,站在曲峥云身旁伺候的一个小厮连忙转身,对曲峥云说了几句话。
曲峥云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提着笔,曲峥云又斟酌的补上两笔,再欣赏一回后,方才漫不经心的抬了眼。
而这一抬,他便看见了距离自己只剩十来步距离的叶白。
蓦的一怔,曲峥云面上随即就有了惊喜之意。紧接着,他绽开了一抹微笑,眼中也即刻含了满满的欢喜,眸光柔和,仿佛一泓春水:
“阿寻?”
叶白走到了曲峥云身边,曲峥云正做的画也就映入了他眼中。
那是一幅晚秋萧瑟图,颜色用得暗沉,虽一笔一划极致的漂亮,却总给人压抑的感觉。
叶白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曲峥云此时也搁了笔,只含了笑望向叶白,道:“阿寻,你已经有差不多半年没来曲府了,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会来。”
“你有事。”叶白简单的说了一句。
曲峥云眸中的神采越发柔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说罢,他转头对旁边的小厮吩咐几句后,就领着叶白进了小厅,微笑问:“你进来的时候,是怎么和我父亲说的?”
“你绊倒了。”叶白口气平淡。
曲峥云噎了一下:“绊倒?这还真是……真是一个好理由。”
“难道不是?”叶白抬了抬头。
这次,曲峥云明显怔了一怔:“阿寻?”
叶白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曲峥云却慢慢皱了眉:“这次的事……这次的事,不是你上次同我说的么?”
原来是闻人寻的主意。叶白这么想着,并没有觉得这和自己先前所觉得的‘绊倒了’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他只应了一声,随后道: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