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天时间, 一眼望去, 天地都仿佛罩上了一层雪白的冬衣。
宰相府内, 叶谦静静的坐在密室之内。
玉佩已经被叶白拿走了, 眼下这间密室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叶谦还是喜欢同以前一样不时来到这里坐一坐, 或者是因为习惯, 也或者是因为这里委实有太多的回忆了。
叶谦并没有多想。他依着自己的欲望在密室之内懒懒地呆了一会后, 就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外, 宰相府的总管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谦坐了下来:“情况如何了?”
尽管叶谦没有明说是什么情况,但一直跟在叶谦身边服侍的总管如何会不知道对方想听的是哪种情况?只见他微微弯腰,便开口道:“江湖上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留下过叶公子,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叶谦问:“我们的人没有动手?”
“没有,”总管真心赞扬,“叶公子的武功着实不错。”
叶谦点了头:“那就照计划进行。”
总管弯了腰,低声应是。
“另外,大人,夫人的祭日马上就要到了, 是不是和往年一样安排?”直起身,总管说了另一件事。
叶谦一怔:“祭日快到了?”这么说着,他又停了半晌, 才道, “……倒确实是这几日, 我都忘了。”
言罢, 叶谦伸手按了按额角,但还没能按两下,他就不由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确实很久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宰相,也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许多的东西……他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唯一值得庆幸的,好像就是到底还能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愿意一针一线地替他缝制衣衫和生养孩子。
而后来呢?
后来,他成了人上人,也知道了很多东西,却反而失去了那个贫贱时期能一心一意对他的妻子……还有孩子。
其实也并不那么叫人意外。叶谦想着。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从来没有一样过。所以尽管两人都没有错,却最终不能走到一起。
就算成了亲。
就算有了孩子。
叶谦静默了好一会了。
总管小心地开口:“大人?”
“嗯。”叶谦答应道,“夫人去了几年?”
“有十年了。”总管回答。
“十年了啊。”叶谦面上罕见的流露出几分疲惫,他道,“那就别依循往年了,大办吧。”
总管自是答应,退下不提。
叶谦则还在继续思量回忆。
尽管已经时过境迁,尽管已经失去了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但叶谦依旧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也从来不质疑自己决定过的事情。只是……
只是,当年还是应该多去看看她吧?
他并不知道,她会走得那么早。
又是一场瑞雪匆匆,大地是一片的银装素裹。
闻人君等在天岚山上。他在等叶白,或者说,在等赤焰。
叶白不会利用赤焰来见他。闻人君确信这一点。但光是这一点并不足够,闻人君相见的是赤焰,为了这一面,他已经等得太久了,所以派出飞云城的在各地的人手暗中协助叶白,自己却隐藏行迹来到了天岚山上——这是只有他和赤焰知道的地方,就算是在两百年前。
闻人君在天岚山上,已经等了十天了。而按叶白最后出现的地点来看,这个时候,他也差不多该到这里了。而一旦叶白出现,那就证明他从一开头错了——叶白就是赤焰!
闻人君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希冀着自己犯错。
叶白为什么不能是赤焰呢?他们有着一样的面孔,一样的个性,甚至一样的习惯!——
叶白就是赤焰!
闻人君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扎破了掌心,他却恍若未觉,只来来回回地走着,来来回回地想着。
只要叶白能来到这里,他就是赤焰,只要他是赤焰——
从前和叶白相处的点滴突然浮现在闻人君的脑海里,然而只是一瞬,闻人君就把这些回忆统统抛开。
只要他是赤焰,他就能向他道歉;只要他是赤焰,他就告诉他他真的爱他;只要他是赤焰,他就把全天下最好的、他所有想要的东西统统捧到他面前——只要他是赤焰!
……只要他是赤焰。
闻人君微微阖了目。开阔的山顶上一无所遮,并无半点人迹。所以也没有人能看见,在闭目的那一刹那,闻人君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脆弱。
忽然卷起一阵强劲山岚,飞雪纷扬,漫天皆白。
闻人君睁开了眼。
他看见一个身影远远走来。
黑发青衣,只身单剑。
是叶白。
风夹着雪,刮在脸上,刺骨地冷。闻人君站在原地,忽然失去了移动的力气。他只得直直地站着,看着对方一点一点地走进,一点一点的清晰。
叶白走上了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