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正懒洋洋坐在那里的功夫,便见皇帝过来了,伸手摸摸她脸颊,活像去摸一只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猫,边摸边道:“都打发走了?”
“嗯,”青漓心中大感松一口气,靠到他怀里去,轻声道:“等二位公主成婚,宫里头便会空出来,只留我们一家了。”
皇帝笑了一下,轻轻捏一下她小手,道:“你赶人家走了?”
“怎么会,”青漓摇头笑道:“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我们同几位太妃关系淡淡,人家待我们也亲近不起来,还不如叫她们跟着自己儿女去过活,两下里都是自在。”
皇帝与几位太妃关系平平,妻子既说了出来,自是不会反对,只点头道:“都依妙妙便是。”
“还要劳烦陛下一遭,”青漓拉着他到一侧暖炕上坐下,道:“为七王赐一回婚。”
皇帝笑的别有深意:“那个季家女?”
“嗯,”青漓答得毫无隐瞒,一副坏坏的小模样:“我就是讨厌她。”
“那便做侧妃吧,”皇帝伸手点了点她鼻尖儿,道:“季家身份败落,季家女自是做不成正妃的,可元城毕竟还在,季家也有那么一点儿残留的面子,许一个侧妃也没什么。”
按惯例,皇室中男子有正妻一,侧妃二。
当年皇帝赐婚时,只为七王定了正妃,二位侧妃皆是空置,到了现下,借着选秀的东风再度赐婚,倒也并不奇怪。
季家已然烂了,七王娶这样一个侧妃,委实算不上什么好事,而七王好色无能的名声也传扬的极广,季斐斐嫁这样一个男人做妾,也一样不是什么幸事。
青漓半靠在皇帝怀里,微微眯起眼睛,道:“破锅配破盖,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皇帝却并不对此点评什么,只低声问道:“恪太妃的侄女,那个赵家女,妙妙可记得吗?”
赵家女——赵华缨?
这样的人物青漓哪里能忘,毕竟是老乡呢。
当初的事情过后,有了皇帝的照会,赵家连犹豫都没有,便将赵华缨送到金陵外的庵堂里去了,怕青漓这个未来皇后不高兴,还特意送了信儿往魏国公府去。
那时候,青漓还以为赵华缨这辈子就这样了,也就不曾再打听,却不想此刻,竟听到了她的名字。
皇帝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青漓一听便知,这个赵华缨只怕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怎么,她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赵家将她送到京外的庵堂去后,她委实是安分了许久,直到前不久,陈庆才过来回禀,原来人家不是安分了,而是心中早有成算。”
他皇帝语气中代谢些微讽刺,惹得青漓心下微动,在他怀里坐起身,追问道:“——什么?”
“在庵堂的时候,她也带了两个侍女照料,最开始的时候,赵家怕她不安分,便看管的严一些,等过了一阵,见她似是万念俱灰一般,也就渐渐松了,时不时的,也叫她出去走走。
后来,她在金陵外救济了一名书生,一来二去的,二人便搭上了头,虽说不是郎情妾意,却也有几分知己味道,妙妙猜猜看,那人是谁?”
若只是寻常之辈,皇帝必然不会特意点出来,既然说了,便知那男子确有非凡之处。
赵华缨在金陵城外救济书生,可见那书生是孤身一人,最多带个小厮,倘若是大家公子,怕也轮不到赵华缨过去帮扶。
青漓对于赵华缨的底也能摸几分,要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她才不会去管呢,八成那书生也是个蛰伏中的,哪一日便会一飞冲天。
而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唯一的出路大概便是科举,再想着春闱将近,青漓心头便有了几分把握,试探着问道:“可是此届举子中的佼佼者?”
“那人名讳陶光,确实是举子中的佼佼者,”她一猜便中,皇帝反倒有些诧异,:“妙妙事先知晓此事?”
青漓含笑摇头:“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借着这一茬儿,她倒是想明白了另一处——同样是穿越,可赵华缨的底子却比自己好得多。
青漓所在的时代,从没有听闻过现下这个名为秦的国家,虽然有过相同的国号,可人物事情却大不相同。
而赵华缨所处的时空,八成是有这个朝代记载的,所以才能知晓什么垣下女郎,更能独具慧眼,选中那些将来必定非凡的人物。
青漓心中如此想,便听皇帝道:“未曾成婚前,她想要借你的手搭上朕,那时候朕便觉得有些奇怪,当年之事知道的极少,除去你我陈庆三人亲历,其余的便是朕吩咐出去打探你身份的,不应泄露才对。
后来,朕叫陈庆挨着查了,才确定下来——的确无人走漏风声,赵氏的身份门第使然,也很难接触到那些人。”
“既然不是朕这头泄露了消息,便要往别处找缘由了,”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皇帝笑吟吟道:“你这小东西早早将朕忘个干净,更是不会往外说嘴,既如此,赵氏究竟是如何得知,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青漓心里头忽的冒出一个想法来,却听皇帝继续道:“朕总觉得,赵氏似乎知道点什么,便吩咐人盯着她,那日之后回府之后,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内卫听见她在自语‘难道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吗?’,等到前几日,听闻她慧眼识珠,结识了陶良,结合她年幼时忽的性情大变,朕便觉得,似乎能明白几分了。”
“……”青漓远目:幸亏我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而且还是胎穿。
“得有宿慧,这是多大的造化,”皇帝搂着怀里的小猫猫,一面给她梳毛,一面冷笑道:“可惜她不知惜福,自己往死路上走。”
“……”青漓蜷着身子,缩到皇帝怀里去,甜腻腻的道:“妙妙最乖啦。”
“嗯,”皇帝温声应了一句,低头瞧着小姑娘白嫩的面颊,越看越觉爱的厉害,亲了一亲才道:“所以,朕最喜欢妙妙。”
“忽然有点好奇,”青漓伏在他结实的怀里,轻声道:“我们之后是什么样子?”
“怕是不能直接找她问,”皇帝微微一笑,道:“若是她随口编些坏事说出来,听过之后,岂不是糟心?”
“衍郎有办法的,”青漓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颇为希冀的道:“是不是?”
“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皇帝目光温和,道:“不过,咱们后头总不会有什么苦头,也就是了。”
“若非如此,她何必要巴巴的凑到朕这里,又何必要冒名顶替你?”
青漓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可明知有人知道之后的事情却不能问,委实是叫人心闷。
“既然如此,便将好事凑个对儿吧,”皇帝面带笑意,却隐含冷霜:“赵家也是七王的外家,虽然败落,可到底有一层亲缘,赵氏女做个侧妃,也不算是辜负。”
“哪里是不曾辜负,”青漓斜着一双杏眼瞧他,目光盈盈似水:“分明是你不怀好意。”
沈太妃与张太妃得了皇后的准话儿,心里头便有了底,同自己女儿说过之后,便召见娘家人,帮着相看人家。
二人年纪相仿,又是一起相看女婿的时候,感情倒是近了好些,听恪太妃迁出皇宫,搬往七王府邸的消息,便是伴着皇帝赐婚的旨意一道传到她们耳边的。
沈太妃初时微楞,随即却禁不住摇头:“可怜了那孩子。”
“有什么好可怜的,”张太妃正低头做刺绣,手底下一朵芙蓉正灼灼明媚了一半儿,抬头道:“话是他自己说出去的,人也是他自己得罪的,要怪也得怪他老子祖母不肯好好教导,到了这会儿,怪得了谁呢。”
“也是,”沈太妃眉目微松,自嘲般笑笑:“萧氏的天子,没几个不记仇的,陛下也不例外。”
皇帝只叫赵氏女与季氏女做侧妃,除去有意羞辱二人,未必没有其余的想法。
譬如说,按大秦制,诸王正妻之子方才得以被册立为世子,若正妻无所出,便要自侧妃之子中择优立之。
眼下,七王的确有了世子,可架不住他生母早逝,这样两个不安分的侧妃嫁进去,府中又没有主母,不去图谋世子之位才怪呢。
两个人加起来,本就是一团乱麻,再加上一个搬到七王府里头去养老的恪太妃,三个女人一台戏,只怕要拼的你死我活。
不管别人如何想,赐婚的圣旨分别到了三处当事人那里,得到的反应却是完全不一的。
七王是天残,又不是脑残,自然看得出皇帝这是借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与敲打,讶异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皇帝将这口气给出了,那就不会再多加计较,也不会再因此而怪罪。
再想着两位侧妃都是少有的美人儿,七王也就暂且放下那些有的没的,兴高采烈的为迎两位侧妃入门做准备。
季斐斐接到旨意时,除去最开始的怔然,心底还是略带几分欢喜的。
经了宫宴那日之事,她只以为自己是再也嫁不出去,只能老死家中或庵堂终老,骤然得知自己成为七王侧妃,堪称是意外之喜。
做妾便做妾,好歹也是七王的侧妃,可以上皇家名碟的贵妾呢。
当年家里头打算送她进宫的时候,也没打算叫她以皇后身份进去,以后能不能成暂且不说,可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一个妾?
哪里有什么差别呢。
再者,她虽难以应付皇帝,但仅仅将素来好色的七王迷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此一想,季斐斐便觉,七王倒也算是一个尚可的出路。
季斐斐可以欣然接受,并欢欢喜喜的开始准备,赵华缨却是晴天霹雳般,脑子都要炸开了。